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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3)

知晓她是个直性子姑娘,想来说这些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听君颇为感激地弯了弯拇指。

——多谢你了。

“谢我做什么呀,这么客气。”秀儿嘻嘻一笑,抱着她胳膊便撒娇道,“今儿天气这么冷,我和你睡一张床,好不好?”

听君觉得好笑,点着头应下。

二人早早灭了灯休息,一夜无话。

第2章 【秋三少爷】

次日,天还没亮。

因得进山庄时便有管事叮嘱,对待主子千万不能怠慢,听君起了个大早,匆匆洗漱完毕就往秋亦园子赶去。院中只有个小丫头正在扫地,一脸睡眼朦胧,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扫帚,见了她也就点了一下头,没精打采。

屋内灯是亮着,想来秋亦已醒,听君忙去取了巾帕,打了热水来,端着铜盆方走就要往屋里走,不想刚一进门,就听得对方喝道:

“不是说了,没我的允许早上不必来伺候的么!”

这一声简直把她骇得睡意全无,铜盆里的水悠悠荡出来几滴,她立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秋亦尚披了件外袍坐在床边,发丝凌乱显然是才起,一瞧是她,一时深感无奈,摆了摆手,叹道:“算了,你进来罢。”

听君略一施礼,行至床前,把铜盆搁在桌上,巾帕拧了水,刚要凑上前替他擦拭,不想秋亦皱着眉嫌恶地避开,自她手里夺过帕子。

“行了,我自己来。”

她手里一空,左右觉得有些尴尬,只好站在一边静静看他梳洗。

秋亦之前一直在外,并不常回庄子,即便这次回来久住,也是吩咐过不让旁人照料,头一回有个人从他起身便一直盯着,这感觉着实不怎么好。

“你以后不必这么早来,等厨房配了早膳,你再过来便是。”

听君尚在低头收拾,听他这么一说,顿感奇怪。早上若不让她伺候,等都用过了饭,她来还能做什么?

四下里寻不得纸笔,听君只好双手握拳,上下一敲。

——我那时候来,做什么事?

秋亦看得眉毛直打结,遂也起身四处找笔墨,捡起两张来递给她。听君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飞快写下字。

她运笔十分轻柔,但手劲又不缺力道,一手簪花小楷倒是写得十分漂亮。秋亦眼中带了些许深意看着她:

“我房里不缺人伺候。你届时来了,去院外浇浇花,喂喂鸟,或是打扫打扫里屋——哦,对了。”他扬了扬她刚写好的墨迹,忽然微微一笑:“闲暇时候,也可替我抄几本账册。”

听君怔了怔,又拿了笔写道:

——夫人没说过,还要写账册的……

“夫人是夫人,我是我。”秋亦收敛神色,站起身来,“你如今既是跟着我,自然是听我的。”

见他语气已隐隐透着些许不悦,听君只好默然点头。

出门倒了铜盆里的水,天色已大亮,她把袖子挽下来,本想就此回去,又觉得自己活计这般的少,是不是有怠工之嫌?犹豫之下还是又回了秋亦的寝卧。打起那貂鼠的毡帘,迎面就见得秋亦坐在桌前背对着她,一头青丝仍旧散乱未曾打理,手里却捏了一枚玉佩,若有所思。

未进庄前,便在外头听闻秋家的三少爷生的俊朗不凡,早些天进来了,也在底下听得小丫头们窃窃议论。眼下真真看到了,她愈发觉得此人生的一表人才,眉目如画。

别的不提,就是姑娘家也极少见得这般好的黑发……

“站那儿作甚么?”

失神之时,秋亦却已转过头来,“不是叫你回去了么?”

听君蓦地脸上一红,心知是自己失态,连忙欠了欠身,低头退了出去。

屋外天色阴暗,秋亦看着她背影,有些没奈何地摇了摇头。

*

早饭后,空气里已有些潮湿的气味,头顶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一层,想来过一阵子就将下雨。听君抬头望了望,又俯身去修剪院里的草木。秋家三少爷倒是格外偏好花草,尽管园子里本就有青竹和晚香玉,却还拿了盆儿种上蝴蝶兰和花牡丹,这时节虽没什么花开,可还严厉嘱咐了要好生照看。

说来听君年幼时父亲也是极爱摆弄花花草草,家中的花圃里一年四季都是色彩斑斓,到了眼下的时节,那靠墙的梅花往往殷艳如血。父亲总喜拉着母亲牵着她去花园里赏梅饮酒,她那时年纪小,自喝不得酒,便只能在一旁吃糕点。若是兴致来了,父亲还会吹奏一曲……

漠漠清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这首《浣溪沙》是父亲最爱的曲子,连家中书房里都还挂有秦少游的墨宝,每每吃过晚饭他总爱去那里坐一坐,念上几句……

只可惜。

那冬季会飞雪的北方眼下已被金人所占。

从前如此繁华的汴梁,终究不过一场虚空。

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轻轻叹了一声,抬手将那多生出来的枝节剪掉,正侧身要走,不想刚一回头,见得自己背后竟站了个人,此刻正笑眯眯地盯着她瞧。

听君哪里觉察到这个,登时一惊,连剪子也没拿稳,“哐当”落在地上。

“啊呀。看把你给吓得。”

那人弯下腰替她捡起来,煞有介事地吹了吹剪刀上的浮灰,装得一脸正经模样:

“剪子可是利器,弄不好是会伤到人的。”

听君讷讷点着头,垂眸间小心打量着他。这人一身深蓝色劲装,外罩了件厚锦镶银鼠皮的披风,剑眉若峰斜飞入鬓,容貌英气迫人,浑身带着几分江湖气息,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山庄里的人。不过见他能这般随意出入,只怕也非同寻常。

“来,你拿好了。这回莫要又失手。”

听君闻之又是一点头,缓缓伸出手来想要去接,不料还未曾碰得,那人却又收了回去背在背后,一张脸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就这么拿走了……不打算谢我点什么?”

这还要什么谢?

听君不明其意,愣着眼看他。心道,自己没法子说话,若是打手势,只怕他也看不懂。这倒有些为难了……

见她微微启唇,这人反而将手一抬,制止道:“诶,可别说‘谢谢’,这两个字不值钱。你若是要谢我,不如……”

他话道了一半,听君还等着下文,眼前就蓦地一花,头上似乎轻了几分,待得回神过来,自己别在发髻上的簪子不知几时被他握在手中。

“不如,就把这个送我好了。”

她看得心中一紧,若是别的什么东西还罢了,这支簪子随她多年,乃是娘亲生前留下的遗物,怎可胡乱送人。听君慌忙摇头,伸手就要去抢,怎想那人脚步一转,身形灵活地自她一旁闪开,嘴边还含着笑意。

“诶,就怎么说定了。你可别想反悔啊。”他笑得何其欠扁,把那簪子抛起又接下,扭头就走,脚步生风,不过眨眼功夫就再也见不得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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