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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2)

听君尴尬地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点头。

待得那金钗离开,秋亦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那个风流倜傥的爹,在床上已躺了有三个月了,听说情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庄内大小事务都由着夫人打点……让他过几日去江南查账,这事情向来便是秋恒的活儿,眼下却单单交给他。

天下人人都知晓明月山庄的夫人是何其不待见他这个三少爷,此举也不知什么用意……

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大宅子里烦心事极多,他悠悠睁开眼,正瞧得那丫头立在跟前,伸手再同自己比划些什么。

秋亦不耐烦道:“你又想说什么?”

听君指了指桌上的茶水,双手食指向上,轻轻一摆,意思是想将这壶茶水换掉。

秋亦自不明白,一脸莫名其妙:“干什么?”见他实在是不懂,听君亦是无法,抬手就将去取茶壶来。

秋亦眉毛一挑,冷声道:“我让你动这茶了么?”

她听得手上一抖,那茶壶亦随之落到地上,乒乓摔了个粉碎,秋亦看得是无可奈何,指着她也不知怎么骂好:“你看你……”

听君急忙又跪了下来,垂头不敢再动。

“你又跪我作甚?!”秋亦早已是一个头两个大,想扶她起来,手伸出一半觉得不妥,只好转过身,长袖一挥,叹道:“罢了罢了,你且先把这里收拾干净。我不怪你便是。”

她暗暗松了口气,仔细去捡那地上洒落的茶壶碎片,秋亦听着那清脆声响,扶额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这才又回过头看她。

“方才……金钗唤你听君?”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颔了颔首。

秋亦轻轻舒了一口气,坐回椅子上,眼神淡淡地:“你可会写字?”

她想了想,又点点头。

秋亦二话不说就捡了纸笔来,递给她:“写两个字给我瞧瞧。”

听君将拾好的碎片小心搁回去,接了那笔,沾了墨,思索了少顷后,在纸上落下几个字来,那小楷细腻端正,上写道: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他信手拈起,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是带了鄙夷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听君担忧地望了望他表情,却又见他把那纸放下。似笑非笑道:

“北宋秦少游的词……看来你还读过不少书。”

这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觉得自己造次了?听君有些紧张地揪着衣袖,一时揣测不出他心里所想。对于这秋家三少爷的难伺候,她虽早有耳闻,可眼下真真面对着,反而觉得越发慌张,也不知对这话自己该如何表示才好……

“好了。”秋亦不欲再为难她,收了纸笔仍在一边儿,“你把这残局收拾好,就自行找事儿做罢。我素来是不喜有人在身侧服侍的。”

听君默然点头,遂蹲下去拾地上的碎片。

“还有。”她将走之际,秋亦又叮嘱道,“我房里有我房里的规矩,你得空去向金钗请教请教,莫要再出什么差错……另外,你既是会写字,往后有什么事,写下来与我说。不必再做这些手势,懂了么?”

听君又是一点头,欠了欠身,这才碎步出去。

窗外阳光明媚,看这时辰大约也不早了,秋亦侧目瞧着一旁的漏壶,眼下已是巳时,兴许是昨夜失眠的缘故,这般时候了,他反而觉得困倦。思量着自己也无甚胃口,午饭不吃也罢。

他起身关上门,褪了衣衫,上床歇息。

*

入夜,用过晚饭,听君将院子里花草都打点好,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

因为便于照顾,她的房间自南移到了离秋亦较近的东面,屋中除了她还有在前厅伺候的丫头秀儿。小姑娘年纪比她小了三岁,看上去就像个孩子,性格也是颇为张扬。

但比起这在主子房中做事儿的,她倒是轻松许多,早早就坐下喝茶休息,一见听君回来,忙笑道:“你回来啦?这么早……我还以为你得到半夜才得空呢。”

听君笑得无奈,摇了摇头。瞧她一脸疲惫,想是累了一日,秀儿拉了凳子让她坐下。

“怎么样?那个……三少爷可难对付么?”

听君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权当是压惊,随后她双手向前一伸,手指点动一下。

——何止是难伺候,那脾气实在是太古怪了。

“这也难怪啦……”秀儿左右张望了一下,表情神秘道,“你是才来,或许不知道。这三少爷的出身可不光彩,自小没什么教养,脾气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了。”

听君微微一愣,她却是才来山庄不久,没听人提起这事来,方拿手指在太阳穴上转了一圈。

——此话何意?

秀儿肃然看她:“这是庄子里的丑事,我告诉你,你可别随处乱说。”

听君点了点头。

——这是自然。

“咱们山庄里一共是四位公子小姐,大公子死得早,二小姐乃是夫人嫡出,四少爷是死去的姨娘所生。原本是没三少爷什么事儿的,可十多年前,他突然寻上门儿来,说是老爷的儿子。老爷见了他又是欢喜得不行,后来大伙儿才知晓,这三少爷竟是老爷年轻时在外和一个歌妓所生。”

——歌妓?

三少爷虽脾气不好,但看相貌是仪表堂堂,举止间又甚是风流儒雅,若非她提及,听君自想不到他乃是庶出之子。

瞧她这般惊讶神情,秀儿不由笑道:“就知道你不信,我起初听到,也是不信的。你看四少爷那模样那谈吐,哪里比得上三少爷几分?那出去不晓得的,只怕还当三少爷是夫人嫡出呢。”

蓦地想起夫人将自己派去他房里的缘由,听君禁不住有些同情起他来。

——那他只怕在这个庄子里也不太好过罢?

“这还用说么?”秀儿转身去铺床,背对着她,“夫人本就不喜老爷纳妾,这回还是个风尘女子生的儿子,打三少爷进山庄起,夫人那脸色就没好过。别说是她了,二小姐和四少爷也是不待见他的……”

听君奇怪地转了转食指。

——为何?

“这还用问么?”秀儿朝她笑道,“老爷如今病重,神智都不清醒了,什么都让夫人来管。说句大不敬的,他都是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不知是今儿还是明儿就去了。

你想想,明明这庄子里的家财是归二小姐和四少爷分的,眼下偏偏多出个三少爷……等真到了那时候,三个人还不定会争成什么样儿呢。”

她听得连连摇头。

——这大户人家的事,到底难琢磨。

“省点心吧。”秀儿耸了耸肩,“主子的事儿,咱们哪有闲工夫操心。要我说啊,你与其担心三少爷脾气不好,还不如对那金钗留点心眼。”

金钗乃是夫人点名送到三少爷房里的丫头,今日却也多亏她帮忙,此人能有什么心思么?她愣愣的摆了摆手。

——我留心她做什么?

“她啊?”似乎是一提这人她就来气,秀儿憋着嘴,冷哼道,“她那花花肠子可多着了,夫人房里的丫头都没一个好东西。反正我是给你提醒到这里了,你自己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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