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听君(26)

“公子,一两银子。”

他一面点头,一面从怀里摸了碎银放在那人手中,听君看得一愣,连忙上前拉住他。

——公子,这簪子……

“和田玉雕的。”不等她手势打完,秋亦就将嘴角轻轻一勾,“做工马马虎虎。凑合着带吧。”

他说罢,抬手便把这玉簪插入她发髻间。头上隐约感到丝丝冰凉,听君惶恐万分,急忙伸手上去想要拿下来,却不想秋亦神色不善地沉下声音来。

“怎么,我给你的,你敢不要?”

——我不是这个意思……

对方气场太过强大,听君一瞬就收回了手,只怯怯瞧着他。

——这东西太过贵重,公子没必要这么破费。

“上回那支簪子,你如何不戴了?”不料,他答非所问的这么来了一句。

听君这才想起他提的,是那支收在房内的银簪,不由一笑。

——上次多亏公子帮忙,我怕再糊涂弄丢了,索性就不戴在身上。

因听她如此解释,秋亦方缓和了些许神情,垂眸在她发间看了半晌,似乎颇为满意地颔了颔首。

“你头上未免也太空荡了些,以后就戴着罢。等过些时候寻了好玉我再让人你给你雕个精致的。”

说完,又补充:“你是我房里的丫头,往后穿戴体面些,也不至于丢了我的脸。”

听君听话地点了点头,又偷偷拿手去摸了摸发髻上的簪子,触感细滑温润。其实她不过是随手捡的一支……也未曾想秋亦说买便买了,即便他后半句听着生硬,但心里也禁不住感动。

过了前面的石桥便是他们今日要寻的,那位医术高明的独眼大夫。听闻他青年时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因与人打赌输掉了一只眼,自那以后就一心专研医术,为人低调,手艺却十分精湛,杭州城内的百姓都喜去他那里看病。

现下正值午后,桥上的人零零落落,河风吹得满面寒凉,听君正低头跟在秋亦身后默默走着。不想蓦地身侧有人出手一把擒住她胳膊,她登时惊了一跳,忙回头看去。

只见旁边站着两个男子,一前一后,前面这人生着一把络腮胡须,手扣着她臂弯,眼目阴冷,而他身后那人衣着华贵,头发却略有些偏黄,双手环胸两眼含笑正盯着她瞧:

“这位姑娘,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面?”

听君刚想要拨开那人的手,秋亦却先她一步,一个手刀毫不迟疑剁下去,那人未看清他动作,只觉腕上刺疼,连忙松了手。

“作甚么?”他一把便将听君拉到身后,袍子一甩,口气冰冷,“在下的侍女,和两位很熟么?”

那华贵公子将眉一扬,看着秋亦的眼神里,倒不惊讶:“哦?这位姑娘,是公子的侍女?”

瞧他这般表情,秋亦回头便轻声问道:“你认识?”

听君又仔仔细细打量了那人,抿着唇摇头。

她的确对来者毫无印象,加之自己又是初到杭州,怎会有熟人。

“她既说不认识,想来是二位认错了。”秋亦语言冷淡,也不与此人客套,只伸手拉了听君,转身就走。

“告辞。”

“公子并非杭州人士吧?”年轻男子在他身后出声而问。

秋亦亦止了步子,微微侧目,脸上似笑非笑:“阁下不也一样么?”

“哦?”那人略一扬眉,表情里倒带了几丝讶然。秋亦却只冷冷一哼,别过头去,仍拉着听君几步而走。

“你!”络腮男子见他如此无礼,眉头一皱,作势就要追上前,不想却被身后那人拦住。

“由他们去罢。”

他笑得甚有深意:“早晚还会见面的。”

眼看下了石桥,秋亦的脚步依然不曾停下,听君只能靠跑着才勉强跟得上,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在小巷僻静地方停了下来,松开手。

听君微微喘着气,不明所以。

——公子……这么着急作甚么?又没人追着咱们……

“你还没看出来么?”他双眉深锁,回头又望了望,脸色肃然,“那两个人,身材这般高大,发丝又隐隐带黄,恐怕是金人。”

金人?

闻得他嘴里说出这二字,听君顿然觉得腿脚发软,脑中震惊不已,她退后一步正靠着身后的墙,手上握紧成拳。

如今北方战火未停,官家才定都临安,朝政尚且不稳固,若是金兵顺势南下,这江南水乡遍地恐怕都会为金人所有。

静默了少顷,秋亦略有不耐地开口问她:

“你怎么又和金人扯上了关系?”

听君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两个人。

“当真不认识?”见得她拼命点头,秋亦才喃喃奇怪道,“那他们……为何会上来找麻烦。”

这个问题,她心头也是十分疑惑……

而且思及方才两人,倘若真如秋亦所说是金人,他们那口音和装束,若非仔细观察,倒也和汉人无异,想来在这南方也住了一段时日,更有人替他们易容乔装,学习汉人说话礼仪。

细思恐极。后面的她已不敢再想下去,只不住抚着胸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耳边又听得秋亦淡淡一叹。

“罢了,是金人又如何,不是金人又如何,光天化日之下,量他也不会怎样。”他说完,转了步子,面向对面,表情又恢复如初。

“走了,去给你瞧瞧病。”

独眼大夫的医馆颇为狭小,其中连个掌柜也没有,只一个小药童忙里忙外。

外头吹得他这般神乎其神的,可看如今病的也就听君一人。

坐在长凳上,老大夫捏着胡须两指轻摁在她脉门,他双眼微微眯着,其中一个眼睛上横着一道长长的刀疤,已然是瞎了。

而秋亦则倚着门而站,静静望着外面略有些潮湿的青石板路,路上生着翠绿的苔藓,碧油油的一簇。

听了半刻,老头子才收回手来,对她道:“张嘴我瞧瞧。”

听君依言张口。

“哦……啧啧……”

也不知他瞧见了什么,眉毛拧成个疙瘩,神色古怪。

“你这嗓子,也哑了好些年了罢?”

听君点点头,摊开手掌来,给他比了个“七”。

“噢,七年啦……”

独眼老头儿从椅子上站起身,不急不慢地走到柜台上,一边儿思索一边儿拿笔。

因见他取了纸,沾了墨,想来是要开方子,秋亦也侧过头来,淡淡问道:

“治得好么?”

“哎呀,这个可不好说。”

这独眼大夫倒也诚实,低头写着方子,嘴里却道:“她这病,要是刚染上时来找我恐怕还治得好。现下都隔了七八年了,淤积太久,不好说啊。”

秋亦不由冷哼道:“治不好,你还写什么方子?”

“小子,话不能这么讲。”他笑眯眯地仰起头,“姑娘这嗓子是多年前受惊吓所致,我虽一时半刻治不好,可这方子倒能助她康复。至于什么时候好,这得看她造化了。

上一篇:西席 下一篇:一池青莲待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