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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12)

“听君?你叫听君?”

听君尚没来得及颔首,就听他又是一声大笑,笑完才指着她,一眼的赞许神色。

“好名字好名字,这名字可当真合适你得很。”

看他笑得如此爽朗,听君亦不知作何表情才好,只在一边望着他浅浅弯起嘴角。约莫是余光撇到她的反应,昔时顿然敛容,轻咳了几声。

“呃,那个……我的意思是,这名字挺好听的。”

她倒也不气不恼的,点了下头,仍旧吃着自己的饼。

和这么一个安安静静的人呆一块儿,昔时还是头一回,不过与秋亦不同,他却是个闲不住的人,从腰间把那才买的玉笛子抽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仔细瞧了半晌,也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这笛子普普通通,到底哪里好了?瞧你喜欢成那样。”他纳闷着在笛膜处轻轻摸了摸。旁边的听君转目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笛子,含笑不语。

昔时玩了一会儿,忽而把笛子一横,笑着问她:“你想听什么曲儿?”

听君略略一怔,抬手比道。

——你会吹?

昔时不答反问:“那你会么?”

她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后者轻笑了一声,颦眉想了一想,把玉笛摆至唇下。

笛声幽咽,吹的一首有些老的曲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玉笛与竹笛不同,声音更为空灵苍茫,曲调婉转而悠扬,一如眼前的流水,清澈通明,荡在寂寂无人的林间里,似悱似恻,如缠如绵。

从前她只听过父亲吹那首《浣溪沙》,却不想,这首徘徊往复的《蒹葭》也这般的令人沉醉。她垂眸望着静静流动的河水,神情恍恍惚惚。

一曲吹罢。

昔时倒觉得并不如意,他敲了敲那笛子,仔细琢磨了一阵,才又放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笑眯眯道:

“说起来,我这算不算是帮了你两回忙了?”

听君正嚼着糕点,莫名地抬起头来看他,不知他接下来又要说什么。

昔时果真笑得不怀好意:“你就不打算,好好感谢我么?”

一听这话,听君忙咽了食物,提前打招呼。

——那支簪子,我可不能给你。

“知道知道。”他挥了挥手,早看见她头上空无一物,量来是那次事件之后,又怕那簪子遇到什么闪失,索性都不带了罢。想到这里昔时不由觉得好笑,大言不惭道:

“我又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听君暗自皱着眉头,神情将信将疑。

后者倒没注意她什么表情,反而颇为厚颜无耻地在一边儿凝神思索,嘴里还念叨着:“诶呀,要你报答我什么好呢……”

思及秀儿所警告之事,听君一面吃着东西,一面戒备地往别处挪了挪。正待这时,他打了个响指,飞快把自己外袍褪了下来,看得听君目瞪口呆,险些没被糕点噎住。

“咳咳咳……”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又没人跟你抢。”昔时把袍子搁在一边儿,好心好意地来替她抚背顺气。

听君取来水袋,生生灌了两大口才缓过气儿。

昔时见得她这般,叹息一声:“看把你给吓的,我有这么骇人么?”他言罢,把那外袍一抓,塞到她怀里去。

“来,这袍子我喜欢得很,就是上回和人打架之时破了个口子,正愁没人补……补衣服,你可会?”

听君伸手撩了撩这件外衫,指尖触感极为细腻,这缎子像是苏杭所产,看那破口之处在手肘和下摆位置,应该也不算难补。

——补好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料子稀有,我只怕找不到上好的蚕丝,只能将就着凑合一下,你看……

“没关系没关系。”昔时自不懂这女红之事,随意道,“能补好就行了,我又不挑。”他起身来理了理袖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些日子我再去山庄取。”

听君抿着唇轻轻点头。

昔时走了几步,又回头来提醒她。

“你可别忘了。”

她有些无奈。

——不会的。

像是十分心满意足,昔时双脚一蹬,使了轻功就又飞入城内。

听君仰头望着他身影自城墙上落下,心里嘀咕。

好端端的不走城门,为何偏偏要翻墙……

这些江湖人士的想法,当真难以琢磨啊。

*

冬至过后不久,腊八便如期而至。

秋夫人信佛敬神,往年就十分看重这个节日,今年因秋老爷重病,她就愈发制备得严谨,期望能求得上天庇佑,让秋莫的病情能够有所好转。

这日早间,厨房就忙着煮腊八粥,一到下午山庄内的丫头小子便端着食盒上街去施粥。除此之外还大老远请了那盘云道观里的道士前来作法祭祀。

足足一天,庄内尽听得前来的那些道者唱着些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词儿。

秋亦本就不喜吵闹,一出门就看见底下丫头陆陆续续托着祭祀所用之物从眼前走过,他心自不耐,索性关在房中看书。

直到夜里晚饭用过,情况才稍稍消停了些。

书房之内,灯光尚且亮着。

秋亦提笔在纸上写了最后一个字,捏了捏眉心,靠在椅子上休息。

秋家常德一代的帐已经差不多理清,眼下只能江南和秋恒手头的几家铺子。不过这与他已没什么关系了。

朱管家挑了几本帐来草草过了一遍,笑得合不拢嘴。

“三少爷当真是神速,这么快就把账务处理完了。老爷一开始还推算着您是要下个月才能完事的。”

秋亦因睁开眼,冷声道:“我不过是想早点把这事了了,省得你每日来烦我。”

朱管家尴尬地笑了几下,也不与他计较。

瞧着时候也不早了,秋亦起身披了外袍,推门就要回去。朱管家见状,忙提了灯跟随其后。

明月山庄之中规矩严格,眼下已是亥时,庄内冷冷清清的,连路上的灯笼都是有一盏没一盏的亮。走在回廊间,半个人影都遇不到,森森的透着些许凉气。

朱管家在秋亦身后,强忍着好几个喷嚏没打,眼看走过了后院,秋亦却忽然停下脚,他也只好跟着止住步子,探出头去看什么状况。

那院中凄凄凉凉,满地残叶,今夜无月,显得四周阴暗又潮湿。离花圃较近的位置孤零零立着一口水井,井边却有一人端端正正地跪着,双手合十,一副虔诚模样。而她身侧放了几碟子鱼肉和一盏灯光暗淡的纸灯笼,忽明忽暗。

“哦,这是云姑娘啊……”眯着眼睛看清此人后,朱管家了然地点了点头。

秋亦眉峰轻蹙,问道:“她在那里做什么?”

“少爷还不知道吧。”朱管家笑了笑,“今日腊八,夫人吩咐要祭祀神灵,这会儿看那样子应当是在祭井神罢。”

“祭井神?”秋亦本转身要走,垂眸又想了想,“她还要在那儿跪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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