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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262)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雨水渐渐落下来,打在屋檐上,淅淅沥沥,越来越大,天色慢慢变暗。

“大娘子。”青葵在门外禀道,“客房里的那位吕郎君已经醒过来了,传话说想要见你。”

张嫣想了想,扬声道,“你让他去外头院子里的小堂上。”

她起身,换了一件玄地烟花纹朱缘曲裾,挽了一个简单的椎髻。出来的时候,小堂上还空无一人。

北地人口简单,张嫣也相应的深居浅出,这间小堂启用的时候本就不多。如今临时拿来用,堂中用来烧水的旧炉子不过刚刚燃起,因为久不通风,烧的有些凝滞。张嫣用木柄的铜拨子拨了一会儿火,抬起头,就见蓝衣男子沿着庭中的青石板路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刘盈迎着她的视线登上堂,凝望着她轻唤“阿嫣。”余音有一种久疲归来的满足。

张嫣哼了一声,垂下视线,开口道,“舅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打算怎么样?”略带嘲讽。

刘盈却不生气,只柔声道,“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儿个两次见我,开场白都是这同一句?”

火气就轻易的被撩拨起来,“你……”张嫣气急,一个字一个字道,“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是啊。”刘盈点点头,“你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那么。”她的声音忍不住带了一点咆哮,“为什么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阿嫣。”刘盈的眼角微微一眯,掠过一丝煞气的光芒,张嫣心中一惊,几疑看错,再去看的时候,却早已经消失了踪迹。静静的望着面前少女,“确实,你已经将你想说的话都讲清楚——只是,你凭什么认为,你说清楚了你的意愿,我就必须按照你的意愿离开?”带着三分纵容,七分确定。

“毕竟,那只是你的意思,又不是我的意思。”

“你——”她张口结舌。

刘盈已是悄无声息的走了几步,欺近少女,在少女双目中满是怒火,忍不住要跳起来的时候伸出手,带着些魅惑的光影压过来,张嫣的眼角微不可及的眨了眨,忍不住想要后退,他却停了下来,在一个似近非近的距离上,咬牙切齿,“是你先招惹我的。”

“张嫣。若不是你来到我身边,到现在,我们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亲人,但我既然已经动了情,你又怎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抽身事外?阿嫣,这不公平。说到底,你是我的妻子,是大汉的皇后。”

张嫣的眼睛因为吃惊,一下子睁的大大的,“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她本是负气,渐渐的带了些茫然,“我和你在一起三年啊,那么长的三年时间,你从来没有让我感觉到过,你爱我。只是一次一次的伤我的心,尤其最后一次……这样的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爱我?”

这一次,刘盈却沉默了。只是最后道,“阿嫣,你相信我,我对你的心,是真心不二的。”

张嫣乏力的回过头去,意兴阑珊,“相信不相信,又怎么样呢?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刘盈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凝望着她“阿嫣,那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你的意思。如今,我也把我的决定说给你听。”

他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从前,有一个男人,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他娓娓陈述着,同时变相的表达着他的歉意,“他才发现,他爱他的妻子,决定找回她,带她回他们共同的家。你自有你的主意,我也有我的决心。你一天不答应随我回去,我在这沙南城陪你一天。你一月不答应,我陪你一月。”淡淡的,却落地有声。

张嫣嗤笑,“如果,我要是一年不答应呢?”

“那我就等你一年。”

※※※

注:

“寸寸连理枝,几枝扪手历?重重燕支蕾,几朵挂钗及?花外一池水,曾照低鬟立。仿佛衣裳香,犹自林端出。”这几句诗,连同下一章中的“我闻色界天,意痴离言说。携手或相笑,此乐最为极。天法吾已受,神亲形可隔……”几句,都是自清朝诗人龚自珍的诗《后游》中节选,并依据小说要求加以稍稍修改的。

汉朝当时流行的应该是赋,以及诗经中的四言诗,但是当时五言诗应当已有雏形。有名的卓文君《白头吟》便是正宗的五言诗,若说其为后人托名假做的话,那么,比较确凿的《佳人曲》,如果去掉一些语气助词的话,也可以看做一首五言诗。至于到了东汉,《古诗十九首》已经成为大乘了。

本章借用此诗,作为刘盈思念阿嫣时所做,抒发对阿嫣的真情。

第168章 赠马

“其实。”刘盈迎着张嫣震惊的目光,悠悠道,“北地这个地方也挺好的。若是阿嫣真的打定了主意,我也只好在沙南和长安两头跑了。”

……

“我闻色界天,意痴离言说。

携手或相笑,此乐最为极。

天法吾已受,神亲形可隔。

持以谓来者,敬报伊消息。”

张嫣在为了他之前的宣言而满心纠结的时候,刘盈倒是心平气和。

这是在那不分昼夜的半个月中,他在林光宫中接见三公九卿,同时处理积压的政事的时候,疲累到极致的时候,偶尔抬头休息一下,瞅到殿前开的正好的一株紫薇花,阿嫣的模样便从脑海中飘过,于是写下的一首诗。

从小到大,他对着阿嫣都维持着一个温和的形象,在心中将之当做需要娇宠的晚辈,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另一面面对过她。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已过冠龄做了数年皇帝的男子,他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中正温和之人?

烛火在书案上微微跳动,狮首青铜镇纸压着大幅松花笺,刘盈执紫霜毫笔,在其上书写了一个“嫣”字。

据说,阿嫣刚出生,笑的时候多过于哭的时候,因此取名一个嫣字,寓意微笑,也包含着这一生少忧愁而多欢笑的美好寄望。嫣是一个颇绮丽的字眼,一如阿嫣潋滟的眸色和绯色的双唇。

后来,他发现,其实,只要放下心中的包袱,爱上阿嫣,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求得阿嫣的谅解回头,却很难。

女人的心事,他始终无法理解。如今,他回忆陈瑚的模样,却发现已经是渐渐模糊了,更不要说未央宫里那些他从来不曾真正看重过的嫔御。阿嫣的心事当是这里头最晦涩的一个,当年热烈纯稚的钟情他不懂,如今义无反顾的决绝,他更不懂。

但他站在这个地方,虽然无法准确猜测阿嫣的心事,却并不觉得怎么彷徨。只因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只要一路往下走下去就可以了。

更何况,他这些天花费了偌大心力,陪着阿嫣身边,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的。从阿嫣最开始冰冷沉默的拒绝,到如今冲动热烈的情绪反应,情况已经好了不少。至少,阿嫣仍会因为他而起了情绪波动,也证明,她对他依旧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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