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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261)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小丫头知道什么?”赵媪急急斥道,眼角余光不免瞟了一眼东墙,“——青葵,你给阿娘记住。”她凝声吩咐,面色带了一丝肃然,“主子待咱们好,是主子的情分。主子的事情,却不是我们这些奴婢可以说嘴的。你若不能记住这个,明儿个我就跟大娘子说去,让你不用再伺候了。”

青葵吓的面色发白,嗫嗫道,“娘,我记住了。”

——日上中天的时候,张嫣才叫了进屋梳洗。坐在梳妆台前,怔怔的看着铜镜里的容颜。

他,终于走了罢?

她静默的看着面前铜镜。从此后,不会再有那个如父如兄的青年长久的注视;不会再有管升日复一日的敲响府门,只为了将一份礼物送到自己的手上;不会再有侍卫或明或暗的守卫在她的身边,护卫她的安全;更不再有夜深人静时候响起了琴声,传递着他对她的思念——一切都恢复到他找来这里之前的平静。这已经是她想要得到的最好结局,而她相信,她是平静接受的。可是为什么,掩不住铜镜中少女容颜,眼眸下一抹淡淡青痕?

张嫣啪的一声合下铜镜,在心里轻嗤。

承认吧,张嫣,在心底深处,你终究是伤心了。

少年卧病,延医用药,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可是当汤药入口的时候,还是会嫌弃它的苦涩;哪怕她有再多的理由结束掉一段感情,午夜梦回的时候,还是会泛起若隐若现的痛。她以为自己已经熬过去一次,在半年前刚到北地的时候,以后就可以云淡风轻,但当刘盈再次来到面前,掀起看似愈合的伤口,才发现,依旧会痛。

可是,那又怎么样?

张嫣倔强的抬起了头,撑起自己的骄傲和自信。

将过去的自己划上一个句号,虽然伤感,但不失一个全新的开始。

生命中有太多的阵痛,可是她相信,没有关系,一直向前走,时间总会慢慢的将所有的伤痕痊愈。

刘盈离开的第三天,张嫣第一次踏出家门,牵着马沿着府河边一路行走,直到暮色苍苍,看不见前路。

刘盈离开的第四天,她登门拜访周越娘,弈棋操琴,尽兴而归。

刘盈离开的第六天,她在香室开始配置一品新香,觉得自己心情豁然,并将此投到了香中。当最后点燃的时候,喜悦也在香线中肆意奔腾。

……

在那个男人离开的半个月后,沙南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想,她也终于可以,放下过去的包袱,重新生活。

“青葵。”她回过头,闲情逸致的逗弄身边的婢女,“开过年,你也满十五岁了吧?”

青葵懵懵懂懂的在她身边抬头,“是。”

“十五岁,也是大女孩了。你是不是喜欢小刀?”

青葵的脸腾的一声就红了,跺脚不依道,“大娘子,你就会捉弄我。”

张嫣咯咯的笑,“傻丫头,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若你们真的两情相悦,我还会拦着你不成?”

青葵嗔道,“我不跟娘子你说了。”脸色越发红艳,眼眸中却有着明亮的喜悦。

张嫣嫣然而笑,眼眸弯弯,“这是好事情啊。不如,我待会就去跟你娘说,若是她也答应,等到明年春天,我就给你们办婚事。”她嘴角慢慢翘起,声音也悠远起来,“明年春天,东山上又开满了花,林子里的那片桑葚也当熟了。我们摘很多桑葚回来,桑葚还可以酿酒……”带着淡淡的憧憬。

我们的日子,会好好过下去的。

“大娘子。”前院传来小刀呼唤的声音。

张嫣愕然扬眉,回过头去,不一会儿,便见小刀从穿堂的小门中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带着微微忿然。

“这是怎么了?”张嫣颇纳闷。

“大娘子。”小刀喘定了气,才抬头抱怨,“吕郎君又上门了。这一次,他还死皮赖脸着不走,实在是太过分了。”

……

刘盈半合眼眸,立在堂前,听见身后匆匆出来的脚步声,倏然回过头来,见着来人娉婷身影,一瞬间,凤眸亮的逼人。

张嫣忿忿的踏下台阶,“你这是什么意思?”

怒火将她的杏眸渲染的分外明亮,刘盈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其他,跨上前一个箭步,将少女馥郁芬芳的身体拥在怀中,用疲惫的声音唤道,“阿嫣。”

“你别动。”将颈项轻轻的枕在她柔软的青丝上,声音仿如呢喃,“让我抱抱就好。”

张嫣简直要尖叫,“喂,你给我起来。”

“夫人。”一旁,管升的声音简直带了点不平,充满着不赞成的口气,“主子半个月内往云阳走了一个来回,如今撑着不肯休息,只为了来见你一面。哪怕你再有不满之处,就当好心,让主子先歇息歇息吧。”

张嫣目瞪口呆,从刘盈怀里猛的抬头,果然便见了充满褶皱的檀色深衣之上,刘盈苍白的面色,和眼眸下深深的乌黑。他似乎疲倦到了极处,因着不愿意压着自己,只分了一分力气在自己身上,凤眸微阖,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沉睡之中。

一时间,张嫣便觉得无所适从起来。想要推开他,心中终究有些不忍。但就这么认下来,却又不甘。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道,“黄苍头,你扶这位郎君去客房。”

午后的天空有一丝闷热,水气在空中渐渐凝成云,几滴雨点落下来。风从推开的支摘窗里外吹拂进来,吹的案上的松花笺哗啦哗啦作响,露出遒劲的字迹,龙飞凤舞:……

寸寸连理枝,几枝扪手历?

重重燕支蕾,几朵挂钗及?

花外一池水,曾照低鬟立。

仿佛衣裳香,犹自林端出。

……

张嫣躺在卧榻之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帐子顶端绯色线绣的大片大片牡丹花纹。回想起适才在大堂上的对话:“吕郎君他们没有走么?”

赵媪似乎有些茫然,“听刚才管家小哥的话,吕郎君之前可能回了家一趟。不过隔壁人家一直住着人,这几天都是动了烟火的。”

也就是说,刘盈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放弃离开。将大部人马留在这儿,只是自己往云阳林光宫走了一趟,解决了朝中的问题之后,又匆匆赶回来。而自己这些日子的所有伤心解脱,不过是一个笑话。

张嫣恼羞成怒,“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这……”赵媪瞠目结舌。

张嫣也知道,这是她迁怒了。赵媪他们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认定刘盈已经离开了,也不肯定她对东边那户人家的关注。如何会平白无故的出口提醒。

说到底,是她自己的失误。这些日子,出入家门,下意识的就往西走,避过了东边的屋子。根本不曾真正确认那群人的行踪。

她烦躁的翻了个身。

她好像,越来越抓不住刘盈的脉搏。

离开长安之后,半年之后,重新见面,这是第二次,刘盈的做为,完全超过了她的意料之外。她觉得,她应该仔细想想,以后该怎么应对这个男人。只是此时,思绪不由理智做主,乱糟糟的,没个分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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