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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147)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张嫣再度面东正座,展夫人盥手,加第二根青铜发簪,正宾吟颂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张嫣回东厢换玄色深衣,腰系博带,悬玉环,挂丝络,广袖,素颜静立,内敛胜华光。

向正宾行拜礼,三拜而起,便是第二加。

面东正座,正宾盥手,笄者加第三根玉簪,正宾吟颂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姐妹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回东厢换广袖大礼服,色泽明丽,雍容大气,向天地行拜礼。三拜结束,笄礼成。

从此后,她便不再是父母膝下受人庇护的孩子,她要自己去经受风与雨,自己去选择进与退,自己去承担苦与乐,自己去品尝爱与恨。

从此后,她才真正是她自己。

西阶设醴酒席,揖请张嫣入席,张嫣一笑,走到席西,面向南。

张皎奉酒,张嫣转北,展夫人捧醴酒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张嫣接酒,将之撒些在地上作祭,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置酒于几上。有司奉饭,亦只象征性地吃一点。拜展夫人,展夫人还礼,为之取字:“吉日礼备,笄发成人,昭告尔字,以示先庙,永受保之,字曰孟瑛。”

于是拢袖加额拜之,“小女不敏,谨记不忘家育师恩,惶恐受名终身莫怠。”起身走到父母面前,屈膝跪下,等待父母的教诲。

张敖看着那个玲珑精致的女儿,想着多年前的那个春日,他抱着新得的女儿,心里想着,她那么小,那么小,会不会长不大?他对这个女儿有愧,于是加倍疼爱,“父盼你一生顺美,心事达成。”

张嫣抬眉,凛冽一笑,“儿虽不敏,敢不祗承!”郑重拜下。

及笄礼后,鲁元遍集张氏宗族少女,并择美貌家生侍女,在其中挑选侍婢滕女,备张嫣大婚后带进未央宫。

第92章 拒滕

世家贵女出降,在宗族中选适龄才貌出色的姐妹子侄作为滕女,带同嫁给夫婿,以期固宠,这是从上古先秦承下来的遗风。到了汉代,此制已不必限于同宗女子,貌美的家生奴婢亦可作为滕女随贵女出嫁。

鲁元自知张嫣与自己的皇帝弟弟这场大婚不同于世上一般夫妇,更兼张嫣年纪尚幼,只怕数年之内,都要以待年的名义养在未央宫,不能见幸。那么,为张嫣广置滕女便极有必要。

因为司空见惯理所当然,整个择滕的流程中竟没有人想到要告知张嫣一声。于是,当备选的滕女住入侯府西园的时候,作为这场大婚的正主儿,张嫣竟对此完全不知晓。而大婚在即,作为准皇后,虽仍是张家人,但君臣位份定下,所居兰院亦被侯府家人层层围护。

这一日,张嫣寝居之中,荼蘼与解忧正指挥着仆妇将张嫣日常的用具打包,备即日回返长安。忽听得院外传来争执之声,一个少女清越的喊道,“十一娘。”忽咿唔一声,显是被同伴给掩了口。

张嫣从内室踱出来,奇道,“怎么回事?”

“似乎有人在外面求见。”解忧走下楼,不一会儿,引着两个华服少女回来。

“两位姐姐寻我,有事么?”张嫣好奇问道。

这两个少女都是张氏族女,其中年长的那位,便是当日在及笄礼上为张嫣做赞者的张皎,另一位少女名叫张叶,也是宣平侯张敖近支族女,素以貌美闻名,体态修长,娴雅可亲。

张皎掐了张叶一把,拜道,“我们只是想寻十一娘说说话解闷,看这样子十一娘忙的很,我们便不打扰了。”

张嫣在张氏这一辈堂姐妹中排行十一,因此又唤做十一娘。

张嫣点点头,瞧了瞧张叶一眼,见她神思不属,却不肯说话,侯了一会儿,便笑道,“既如此,待空闲下来,嫣再邀两位姐姐聊天。”

张叶被张皎拉着出门,脚下微微跄踉,忽的一个激灵,甩脱了族姐的手,回身砰的一声跪下,“叶身份卑微,资质鄙陋,却不愿为滕,还请十一娘成全。”连连叩首。

张皎跺了跺脚,亦随之跪在室下,神色焦急,“十一娘,叶只是一时糊涂,劝一劝便会回心转意,你莫要怪罪她。”

咔的一声,张嫣手中的毛笔折断,抬起头来,肃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里苦味杂陈。

鲁元对她的心意,毎丝毎毫她都能体会,并且感激。但这并不表示,鲁元能够懂她所有的所思所想,所欲所求。

阿母为她选滕,是为她在偌大未央宫中有些依峙,方能坐稳中宫之位。但是,她不会知道,自己中心深处,真正想要的并不是那个尊崇无双的大汉皇后,而仅仅是刘盈的妻子。

做一个男人的妻子,她不会乐见有别的女子以任何名义立于他们之间,更不必提,自己带进亲族女子,做他的滕氏。

她面上神色复杂,复又瞧了瞧室中的张皎与张叶,她们都是青春浓秣的少女,也曾与自己姐妹相称。

“七姐。”张嫣微笑道,“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愿入宫?”

张叶身体微瑟,显是有些迟疑,却勇敢的抬起头来,直视张嫣,将下颔绷成一个完美的弧度。“未央宫尊崇富丽千好万好,只是叶不争气,心已有所属,只愿意与他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敢有非分之想。”

“哦。这样啊。”张嫣点点头,起身送客道,“关于这事,我会和母亲去说。你们先回去吧。”

走出正房大门的时候,张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疑惑,有不解,却和她的目光撞上,吃了一惊,便拉着张叶匆匆去了。

张嫣抿着下颔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忽然道,“解忧,陪我去母亲那儿走一趟。”

“阿母。”她开门见山道,“西园中那些滕女,让她们散了回家吧。我不需要滕女。”

“胡说什么呢。”鲁元吃了一惊,上前搀着她的手道,“母亲这是为你打算,你嫁到未央宫待年,陛下却不会没有旁的妃嫔的,你虽是中宫皇后,但年纪太小,难以服众,身边滕妾或有一二受宠,也能帮着拱卫你的后位。”

她摇摇头,嫣然道,“母亲,我的后位,不需要这群滕女为我拱卫——我有我的骄傲。更何况,我是谁啊,我是陛下的亲甥女,太后的亲外孙,未央长乐二宫的主人,就是我的后盾。后位最大的拱卫,就是皇帝舅舅本身,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弹压不住未央宫,这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意欢欣,神采飞扬,满目都是灵动,鲁元看着这样的女儿,心里却溢出淡淡的悲凉,迟疑问道,“阿嫣,你可懂得什么是夫妻么?”

她咯噔一下,嘴里像含着一个橄榄,慢慢道,“知道啊。夫妻,是相持一生的人。”

“我知道你和你舅舅自幼亲近,感情也好。”鲁元瞟了她一眼,叹道,“但是,阿嫣,做舅甥和做夫妻是不同的。我也是傻了,有些事,到底是要走过一遭才能真正明白了,你再聪敏,还这么小,怎么会真正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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