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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146)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六礼文皆封之,着箧中,表迄题赞文。

曰:雁侯阴阳,待时乃举,冬南夏北,贵有其所。

曰:卷柏乐草,附生山巅,屈卷成性,终无自伸。

曰:嘉禾为彀,班禄是宜,吐秀五七,乃名为嘉。

曰:九子之墨,藏于松烟,本性长生,子孙圆远。

曰:金钱为质,所历长久,金取和明,钱用不止。

曰:舍利为兽,廉而能谦,礼义乃食,口无议侃。

曰:女贞为树,柯叶冬生,寒凉守节,险不能倾。

张敖在堂上答词,“奉酒肉若干,再拜反命。”

“侯爷。”家人张曹在纳彩礼后,匆匆上前,道,“适才长公主从宣平来了家书。”

张敖阅后,将帛书收在书房之中,吩咐道,“张曹,明天随我去一趟新丰。”

张曹愕然不解,“看太后的意思,对长娘子的大婚颇急,许不久以后就该行问名礼了,这时候,侯爷还要去新丰做什么?”

“请一个人。”张敖言简意赅道。

时人女子一般在十五岁及笄后择人而嫁。张嫣成婚的时候年幼,即将嫁入的又是未央宫。虽然鲁元与太后,皇帝都是至亲,彼此极为亲近,但到底,规矩礼仪所限,有些事项不宜再由娘家人去做了。

于是,鲁元欲在张嫣大婚之前,为其在故乡宣平提前行及笄之礼。

如果张嫣还是从前那样的列侯之女,那么纵然其母是长公主,她的笄礼倒也容易操办,但既然她已经是大汉的准皇后,那么,在笄礼上为她加簪的嘉宾,便不得不详加挑择。

皇室之中,高帝这支,吕后为太后,位高权重,不可能为了外孙女的笄礼而特意赶赴宣平,而且,她也即将成为张嫣的婆母,并不适合。长房刘伯早夭,遗孀为高帝所不喜,独留一个幼子,封羹颉侯。然而到底衰落了。四房楚王刘交,本是极为贵重,但他虽姬妾众多,在发妻早逝之后,并无续娶。于是皇帝亲近长辈女眷中,只剩下了一位合阳侯夫人展氏。

张敖要去新丰请的,便是这位展夫人。

合阳侯病逝之后,汉廷朝臣多以为离宫黍稷种植之事便无法继续下去,不料其后搜粟都尉许襄在新丰城合阳侯故居寻找出其留下的黍植手札,并不知从何处延请来先秦农家许行的传人,一同精研刘仲留下的零散的黍植手札。

对合阳侯在手札中所表露出的很多超越这个时代的农事器械以及理论,农学传人按冠称奇,直言匪夷所思但若施行起来,很有可能卓有成效。

而第一年在离宫试行中验证得到成功的一些技术,在皇帝以及曹相国的审慎考虑下,鼓励督促关中平民在新开垦的土地上试行。时至盛夏,虽这一季的植黍尚未收上来,但从各郡县长官的上奏看来,其治下百姓所植新地黍苗长势比未使用新技术的旧地要好上至少三分,可望秋季大收。

一时间,关中百姓俱都跃跃欲试,打算来年按新法种植黍米。已逝的合阳侯的威望也达到新高。多年前匈奴袭击代地,他弃国星夜奔回洛阳的旧事,再也没有人提起。

宣平。

太阳一点点的隐没在西天的山头之下,天光渐暗,张嫣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荼蘼嫣然笑道,“娘子明天就要行笄礼了。今晚可要早些休息,明天才有精神。”

“知道了。”她笑笑。

张嫣踏着木屐踩在侯府大气而少曲折的长廊之中,园子在傍晚的暮色中显出一种苍茫的色泽,远不如长安的精致,但胜在有野趣。

很多时候,宣平侯府的主人都不会待在这儿,因此宣平县的侯府并没有多么繁华绮丽,然而深心里,张嫣喜欢这儿的野趣,远胜于长安城的车马觥筹。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后,心情也就慢慢从谷底回转。也许,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吧。

于是停下脚步,用怜惜的目光看着侯府的一草一木。只怕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回到这一方水土了,不自觉的伤感。但“人总是要往前看,才能看到更美的风景。”这句话抚慰着她的心,她却渐渐有些模糊了那个说话的人的样子。

张嫣想,我会一直往前看,直到前面再无前路。

然后,她转过长廊的最后一道弯,看到坐在亭中的人。

“外堂祖母。”

展夫人回过头来,唤道,“嫣娘。”笑意慈祥。

二人对坐饮茶,“世事真是奇妙。”展夫人感慨道,“你出生的时候我也曾随侯爷到贺,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你会嫁给陛下。”

“夫人。”张嫣叫道,面上困窘。

“哦,是了。”展夫人谑笑道,“你还是个孩子,面皮薄,也是有的。更何况——”她顿了顿道,“你别听外面那些人胡说。侯爷在生前,总是说你伶俐,心性淳和,又是少见的聪慧多才。如果。”她若有所思道,“如果这个皇后是由你来做的话,说不定,对大汉来说,也是幸事。”

张嫣有些意外,低低道,“合阳侯,是这样说么?”

“嗯。”展夫人点点头,“侯爷去后,我也就老的很了。宣平侯虽然说是天子姐夫,又即将为皇后亲父,但若这皇后不是你,我未必会愿意走这么一趟。天下人如今说起侯爷,将他捧的高,但我心里知道,他不过是个鲁钝勤憨之人。嫣娘的人情,我代他谢过。”

张嫣回揖道,“不敢当。”

“倒是我的一双子女。”展夫人叹道,“留娘也就罢了。濞虽蒙先帝恩典,受封吴王,但他自幼性戾,他日若有什么不妥之行,嫣娘贵为皇后,望看在今日情分,照携则个。”

乙丑日,晨。

宣平张氏家庙之中,张嫣行笄礼。

正殿之中奏起丝竹管弦,清明低缓,族老念完祷词。张嫣着采衣缓缓从东厢步出。面南将右手压着左手,俱藏于袖中,举手加额鞠躬。转向西跪于笄者席。

为她充当赞者的,是张氏的一名美丽出色的堂姐,单名一个皎字。上前朝她笑笑,将她头上的双鬟发髻拆开,轻轻拢起,挽成一个圆髻,置象牙梳篦于席子南侧,退开。

于是转而面东,有司奉盘,托盘上放置一根朴素的木簪,展夫人步下阶来,将木簪簪入蓬松的发髻之中,笑意温和。发簪摇曳,玲珑玉致。

正宾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赞者上前正簪,张嫣起身,回到东厢,换上素衣襦裙,再转出正殿,步向东阶之下,拢袖加额,双膝着地,跪拜三次,行了最贵重的拜礼。

第一拜,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至此,为第一加。

鲁元坐在东阶之上,望着清秀玲珑的女儿,感慨万千。

因为年纪尚小,她的身量还有些不足,但眉目清洗,颜如冰玉,已是长开了的美人胚子,九成半的随她的父亲。说到她的父亲,鲁元侧眸觑了觑身边的夫婿,随即气闷的转了回去,她还没有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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