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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嫣华(148)

作者: 柳寄江 阅读记录

“滕女的事情。”鲁元意兴阑珊的道,“就随你吧。但你得多挑几个侍女,在未央宫中,没有得力的宫官,纵然是皇后,也会寸步难行。”

母亲,我想我是懂的。

我不是真正那个侯府闺阁中长到十二岁的孩子,我的记忆深处,有另一个世界的二十多年的阅历与见识,我知道,我所选的这条路有多难走。我知道,亲情和爱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一样温和如旭日,一样狂放如海涛。

从爱情走向亲情可以很平顺,从亲情走向爱情却是一种溯游。

我都懂,可是我没有办法。

西园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张嫣在长廊上回过头来,忽然笑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廊下有一株扶苏树,张嫣站在树下,远远的听见园中有少女激动的喊,“不是说我们要进宫的么,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们回去?”

她倚着阑干,充满兴味的想,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侯府,便有这么多觊觎皇帝的女人,日后,她得和多少女子争夺,才能得到刘盈?

不对,她苦笑,这些个女子对她都不是威胁。她真正的对手,其实是刘盈本人。

她必须得打败他心目中关于伦理辈分的定见,以及那个年幼纯稚作为外甥女存在的自己,才能够重生,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张嫣。

十六岁的白衣少女抱着琴急急的跨出园,她的身后,另一个少女在追赶她。

“好了?”张皎一把摔开张叶的手,恨声道,“这下你满意了,你不用去了,我们都不用去了。”

然后,她抬头,看见扶苏树下的张嫣,怔了一怔。

“其实。”张嫣咳了一声,站直身道,“你也不用怪她,纵然没有她的事,到最后,我也不会要滕女的。”

张皎面上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你想背弃宗族么?”

这个时代,虽然号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个人更多依附家族而存在,譬如张敖由赵王黜为宣平侯,整个张氏宗族,便大半迁徙到宣平县。而滕女之制更多便是为了保证宗族在一场联姻中的利益。

“五姐还请慎言。”张嫣板面道,“不要滕女,我一样会做一个让宗族满意的皇后。”

张皎面色青白转不定,然而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用再续,张氏族女登上侯府送返家的马车,不一会儿便走的干净。

忽听得又有年轻女子尖酸刻薄道,“长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皇后娘娘还不是不肯要你?”

“稀罕。”被发作的少女不屈回道,声似有铿锵之音。

“你又是个什么好女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宣平的好女儿这么多,怎么那朱家偏偏抢你做妾?”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那女子恼道,“人走在路上被疯狗咬了一口,你不去责怪疯狗,反而还要说是人招了它不成?任他是天皇老子,我也不肯屈身做妾。”

虽然心情不好,听到这样泼辣的话语,张嫣还是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鲁元为张嫣挑选的女官,是一个年前刚满了十四的女孩,和荼蘼一样为侯府家生女儿,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是张敖的车夫。

过来参见的时候,她穿的是一件淡黄的裳子,圆圆的脸蛋儿,一笑就有两个酒窝儿,清秀甜蜜,很是讨喜。

“她父亲本是读书人,她自小跟着学,也有些识文断字的本事。家生女儿知根知底,随你进宫,应该能襄助你一些。”

“多谢阿母的心意。”张嫣觑着殿下少女,觉得她温文雅治,一眼看上去倒投眼缘,瞅着少女的衣裳想了下,“黄色是桂花的颜色,芬芳却不夺人,从今以后,你就叫木樨吧。”

木樨拢袖拜道,“谢皇后娘娘赐名。”

“嗳。”张嫣赧道,“别这样叫,我还不是皇后呢。”她忽得心中一动,回头对鲁元道,“阿母,我还想跟你再要一个人。”

那一天,在帘角被风微微拂起的一刹那,张嫣曾觑到那位蓬头素面的少女一丁点儿。再次见到却不免吓了一跳,收拾干净的少女仰起头来,虽并无半点胭脂水粉,却漂亮的惊人。莫怪会有人抢着要她做妾。

鲁元狠狠掐了掐张嫣一把,悄声道,“你既不肯要滕,又为何要挑这么美貌的侍婢?”

“这是两回事。”张嫣把手抽回来微笑。“我要她是做女官,不是滕妾。”这两者的分别,不在于容貌,而在于心气。

“那日你为什么要跟我母亲回来,你本来可以不用做奴婢的。”张嫣问她。

瞿荷不卑不亢答道,“奴婢家中再无可依靠之人。欠债不过是借口,朱家觊觎奴婢已久,此次迫于长公主威势退让,长公主走后奴婢还是难逃鱼肉,不如索性跟了来,托庇于宣平侯府羽翼之下。”

张嫣暗暗点头,“你识字么?”

瞿荷的目光闪过一丝黯淡,“不识。”

“这样啊。”张嫣的心头闪过一丝失望,可还是很爱她的性情,“我瞧你口齿伶俐见事也明,你随我入宫,做我的女官可好?”

瞿荷抬头,仔细的看了她一眼。

“好啊。”她无所谓的答道。

“为什么不呢?世间这么多男子,却都只看的见欲,看不见情。如果世事一直这么龌龊的话,我倒宁不如长入宫廷,永不出来。”

第93章 开盘

宣平地处河东郡,市井之间安贫乐业,直到那场盛大的笄仪之后,宣平侯女选后的消息,才渐渐在县中传了开来,一时轰动。

“听说,七娘子回家之后,日子也不好过呢。”解忧用小匕将大个青桃的皮均匀的削下来,缓缓道,“择滕之后,她与那个平民男子相恋之事便再也瞒不下去。三爷容不下这种丢面子的事,将她禁足在家中,打算在娘子大婚之后,便择人将她出嫁。而那名男子便日日守在她家之外求情,一来二去,县城的人都知道这回事了。”

“听着怪可怜的。”荼蘼叹道,“那男子是什么人呢?”

“听说。”解忧将桃子剖成四瓣,剔了核,呈给张嫣,想了想道,“是学墨的人,墨家之人无大志,学成了也不过是个木匠竹匠,没有出息。也难怪三爷不肯。”

“墨家之人么?”张嫣本来只是听着,这是倒有点意外,抬头插话道。

“是呢。”解忧笑应。

张嫣想了想,招来木樨,吩咐道,“你去和我阿爹说一声,让他去查查那人的底细,若是人品过得去,便请他向族伯说一声情,成全了七娘。过些日子,再让他们夫妇上长安。”

“娘子。”解忧便有些诧异,“你心肠虽好,但是——”

有这个必要么?

张嫣嫣然道,“我心里有打算。”正要与解忧解说,忽听得院外家人通传,“长娘子,宣平县长家的孙娘子在府外求见。”

她怔了怔,就住了口。

孙寤穿过熟悉而又陌生的长廊,些微叹息。廊下摇曳的茱萸花还是三年前她和张嫣亲手植下的,如今也开的郁郁葱葱,她的主人却要远赴长安再不回来。世事如此无常,明明不久前她还亲口说过短时间内不会再离开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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