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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116)

萧拓只攻不守,招招拼尽全力,手中所持的逆天如暴雨梨花,冰冷沾上了秋叶的礼服。礼服被杀气激张,滑落数道光影,嗤嗤几声,破损了胸襟、衣摆。它随风激荡开来,迎上了萧拓洒落的血汗,一片绛紫色顿时斑驳成褚红。

秋叶低头看看脏污的衣袍,眼底生嫌,一手掀落了外袍,露出雪白的中衣来。

中衣内缝制了软韧的避水衣,由此来对抗冷气流转枪尖的逆天。

两道雪亮身影再次胶战在一起。

西镇焰火喧闹,东镇震天嘶喊,依旧回荡在夜空中。

元宵佳节的银月终被血色长空遮掩了洁白。

此战后,黑鹰军尽殁,萧拓重残,辽军伤亡五万。

萧拓并不记得,他是如何回到苍城的。

海口镇里,在他裹着满身血污倒向冰冷的街口时,透过绯红的眼,他依稀看见远处彩绣辉煌的公主楼上,攒放了一束银色火花。随后婢女们齐齐高呼,“礼毕归之,宜室宜家”,拥簇着盛装出席的新娘子走进垂帘后。

尔后,秋叶提剑走了过来,萧拓感觉到了一阵痛意,便陷落进无穷无尽的黑暗里。在冥死之前,他似乎唤了一声“初一!”回传给他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还有秋叶嘲讽的声音:“蝼蚁思天,自不量力。”

萧拓昏死了五日,才被抢回一条命。

远在苍城的萧政听到萧拓将兵力囤集在琉璃镇时,就预感到事情不妙。还未等到他的指令传到,萧拓已然发动了偷袭,就赶在秋叶对外宣称的公主成婚之夜。

传令的一支骑兵,立时化身为死士队,伙同萧拓的亲兵,以惨烈的代价,从秋叶剑下拖出了奄奄一息的萧拓。

他们并不知道,萧拓所唤的那声“初一”,让秋叶临时改变了主意,没将蚀阳径直插落进萧拓的咽喉,而是先割断了萧拓的手筋,迫使萧拓慢慢地感受痛苦。

萧拓因而残留一条命。

可是结局对他来说,生不如死。

萧拓醒来后,死气沉沉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形同废人。

萧政提来冷双成,责令她为萧拓诊治。

冷双成刚刚将手指按上萧拓的手腕,萧拓像是触到火雷一般,挥落她的手,并大喊一声:“滚!”

冷双成坐在床侧的锦墩上,安静看了他半晌,才开口说道:“小侯爷想必是遭遇了惨烈之事,才变得这般消沉,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助你导开郁结?”

萧拓屈膝一蹬,借力靠向了拔步床里侧,拉开与她的距离。

床阁里并未燃灯,洒落一片黑暗。

他坐在暗处,将全身上下都藏在阴翳里,却驱散不了心底的冷痛。

冷双成拾起软毯递了过去,没说一句话。在眼下的光景下,她已隐隐猜出,萧拓所遭逢的惨烈、痛苦,一定跟秋叶有关。

她行事向来低敛,不喜声张,但凡让她发现了秋叶造成的灾祸,便一手默默弥补。

可是她未想到,萧拓的身残确是她弥补不了的。

萧拓在聚力偷击秋叶的前几夜,亲自提来军医,唤军医在帐中替他秘密地施行了一场手术。军医割开萧拓的阴囊,挤出凝于内的毒血,清散余毒,再止血敷药包扎伤口。待一切完毕,萧政便以夜闯中帐图谋不轨为名杀死了军医,将消息完全封死。

手术过后,萧拓便能顺利地提气运功,将功力发挥至九成,给他死斗秋叶的决心添加了一些自信力。然而伴随而来的还有不能人道的影响,他在无奈之下,一并忍受了下恶果。

萧拓有了死斗之心,并未实现复仇大计。他仅仅是伤到了秋叶的身骨,迫得秋叶吐了一口血,除此之外,一切没有改变。

萧拓难以面对再次活过来的世道,将一腔怒火尽数发作在冷双成身上。

冷双成每日过来探望,忍受他的暴怒言行,想施针,悉数被他打落在地。

她行了礼,转身离去。

萧政依然责令冷双成每日到访,唤她替萧拓续补手筋。她瞥了几眼萧拓的手腕,对萧政如实说道:“即便补上,小侯爷的功力也会大为折损,只能恢复到三、四成。”

萧政亦然将简苍生病的过错归咎于冷双成身上,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冷声督责,要她尽心医治。

冷双成思忖,当务之急是安抚住萧拓的暴烈脾气。她用木头、玉石雕刻出一尊尊塑像送给萧拓,终于换来了他的缓和之意。

萧拓把玩着雕塑,将它们搭成内室里一个又一个的场景,看得清楚,是她默记住了他家的摆设,用小玩意儿还原于他。

既然接纳了冷双成疗治之后,他的手伤便在慢慢愈合。

第92章 告别

苍城的冬阳照着响晴的天空,萧拓宅院里依旧静寂,四处用帘子遮住了光亮,不放温暖进窗。

冷双成捧着一束花走进萧拓寝居,室内未燃灯,光线阴暗。她站在床阁外请安,问道:“小侯爷身子如何,可觉得好了一些?”

重重帷幕之后,萧拓冷冷回道:“手筋已经补好,你以后不准再来,我不想见到你。”

冷双成行礼:“好的。”她将花束放在窗边的桌案上,转身走向槅门,打算离去。

身后突然扑来一阵冷风,力道之大,扯得冷双成的手臂一痛。冷双成顾念着萧拓的病体,并未运劲震开他,一如既往忍受了他的粗暴对待。

萧拓的手掌热得发烫,还拂来灼热的气息。

冷双成回头温声问:“小侯爷还有什么需交代的?”

萧拓甩开她的手臂,说道:“我叫你走,你就走么?”

“那我再多留片刻——只是不能耽搁得久了,我依旧是戴罪之身,处置完事情要回到牢里去。”院子外的狱卒也在等着她。

“将花带走。”他硬邦邦丢下一句。

如今的他,见不得任何美丽的东西和圆满的事物。

冷双成走到桌案前,去取方才放下的花束时,手指触到了温润的玉石,在暗处晕着一团白荧荧的光。她猜测可能是以前送给萧拓的砗磲雕物,想揭开密不透风的皮棉纸帘子瞧得更仔细些,萧拓却是恼怒起来,赶过来用力打下她的手,发出一声脆响。

冷双成吃痛皱起眉:“不动你的就是,何必下重手。”

萧拓冷冷道:“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早些走!”

可是他牢牢拉住她的手臂,又不放开。

她暗叹一口气,左手如兰花开绽一般,拂落下去,弹开了他的手指。趁他未作反应时,她伸手揭开遮帘,放进了满室的光亮。

冷双成回头去看,萧拓用手背挡住了眼睛,所露出的半截脸,苍白得可怕,连下颌也是尖尖的,抻着散乱的领口,带着大病未愈的颓唐感。

他畏光,不进食,急剧消瘦。

唯一令她欣慰的便是,做了续补术后,他的手伤在逐渐好转。

冷双成将花束分作三股,插入三个瓷花瓶中,放在萧拓目光所及的地方。她打开窗,让清风暖阳进室流荡,缱绻在花枝上,便送给他一副绝好的美景。

萧拓坐在桌旁,看着桌上摆放的一套套雕物,玉石、木刻搭配起来,可以组成一间间房阁里的场景,可谓活灵活现。

他呆愣许久,才发出锈涩的声音:“为何你的心窍,总要灵敏一些?”知道他痛,便投其所好;知道他伤,便不与他计较。

冷双成朝槅门外使了个眼色,管家忙不迭地将食案送进来,在萧拓面前张罗出午膳。

萧拓无心食用。

冷双成说:“既然小侯爷不进膳,我先行告退可好?”

他举箸夹了秋葵菜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可看得出食不知味的感觉。

她垂眼遮住了惋惜的目光,将膳粥移到他面前,并递上了可口的小菜。

他舀起粥吃了几口。

见他平静下来,她就斟酌着言辞说道:“今天过后,我不便再来探望小侯爷,请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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