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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念(115)

萧拓等了一刻,都不见她回身看他,说道:“我做了什么事,惹得你生气?”

“没有。”

可是他能感觉到她的疏淡之意。“那你为什么不想见到我?”

“该说的话已说完,无事可见。”

萧拓沉默一下,被满室扑来的冷漠气息击痛了心口。“你或许对我失望至极,但你需要理会,我出身如此,不可能完全抛开萧政的主张,去做一些敦促和谈之事。”

“小侯爷并非不能,而是不愿。”冷双成淡淡答道,“仗也想打,商市也想占,两边都不放,将长平公主好不容易达成的互通商市友好往来的局面,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说的是近七日的战情消息,由简苍转告过来的内容。

伊阙万象楼上,程香与敦珂确已谈妥商市地界,还交换文书签订了契约。只是随后的边关战局之议,被程掌柜的一场反叛打断了。紧跟着萧拓围城、撤兵,将军力提调进边镇,再调集萧政的骑兵,转头去攻打商镇,一度将战火蔓延至琉璃镇。

萧拓的此番作为,就让冷双成看不懂了。

按理说商市互通往来,子民安居乐业,对辽国也有利。

可是萧拓悍然发动了攻击,兵力之强,破坏力之盛,远超当日秋叶对琉璃镇的争夺。

冷双成曾督劝秋叶不可放任军队扰民,得到应允,保住了琉璃镇的民生百业。

可随后被萧拓的战火毁掉。

那时,她已陷落在苍城石牢里,无法再劝,也无力再劝。

不过有一句话,萧拓倒是说对了。

冷双成如夫子一样,谆谆诱导两回,劝萧拓摆脱萧政的控制,行事当问对错,竭力助他走上光明之道。

可他走了一半,又退回黑暗中。

委实让她有些失望。

遭到冷双成的冷待之后,萧拓转身离开,奔赴前线,继续驱兵攻打边境商镇,将重兵转移到了琉璃镇。

时值宋人春节佳期,守兵无心应战,全数退往了海口镇。

萧拓攻下琉璃镇后,穿过狼藉遍地的街道,越过战火焚烧的原野,来到蛇谷前。

蛇谷经过秋叶的整治,已无毒虫猛兽,似乎给了萧拓许多便利,但也让他找不到一丝可用的东西。

白菇被秋叶尽数采去,寒毒里红硕果的解药也就没了着落。

萧拓懊恼自己的姗姗来迟。

另有一事,让他苦恼而又难以启齿。

他曾向宋朝郎中重金购买一副红硕果的解药,郎中也未欺瞒他,当面用药丸试毒,澄清了水源,将毒汁分为上清下浓的两层。

郎中解释道,能澄清毒水便能解毒,积淀的毒素会由人体排出。

萧拓滴血喂郎中,再挑出一小份白菇药丸给郎中解毒,等了两三日见无异状,才放心服下配置好份额的药丸。初服药,他并无多大反应,待到进伊阙在行苑前与秋叶争斗一场后,他猛然发觉,上半身灵便自如,下半身却显得凝滞沉重,且隐隐伴有胀痛。

他传来郎中喝问,郎中依然有说辞,说是正常状况,等扎针之后,就能活血散气,使下盘通达如一。

郎中一连数日替萧拓扎针,萧拓胀痛大减,又能骑马操练,无所障碍。反复运气用武几次后,萧拓体内的毒素并未清除干净,而是倒腾几次,终又沉积在下身处。

待他想明白郎中所设的毒计时,针石汤药已经失去了效用。

唯有一个法子,能保住性命。

此法非常不齿,令萧拓生出一股激怒,转而疯狂地攻占宋朝的商镇,带着携私报复之义气。

商镇往往堵在军镇之前,是两国边境的缓冲地带。

萧拓攻下的商镇,并未触到秋叶的实际利益,有消息传来,他依然在海口镇置办华礼婚宴。

第91章 死斗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宜嫁娶。海口镇万盏红灯高悬,火树银花不夜天。与之相对的琉璃镇,刚刚散去战火的硝烟,原野遭遇兵燹,豁着一道道伤口,在夜风中呼号。市集、商街里的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业,在废墟里搜寻余下的资材,依靠它们勉强度日。

萧拓登上瞭望台,海风扑面而来,滚荡进镇中,吹散了残存的烟尘,吹不走他眉眼上的冷意。

据哨兵打探,邻镇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围墙上的守军、海口渡栈的驻军均无心值守,跑走了大半人去看焰火礼花,四处落得松弛。

萧拓等到今晚,终于遇见了合适的偷袭时机。他调派楼船去海上,截击了宋朝运送婚礼、战备物品的大船,将自己的黑鹰军埋伏进船舱,假借宋运名义叩开了海口镇的渡栈大门。

攻进渡栈关口不费吹灰之力,与此同时,镇口的城墙处也遭受到了猛烈攻击。

守兵不战而逃,萧拓带兵长驱直入,占据了海口镇的东部。

绚丽的焰火持续不断冲上夜幕,在西边的天空中遥遥可见。鼓乐喧嚣浮起在夜风中,夹杂着鼎沸人声,声声入耳。东边寂静的街道上,散落着果子、金钱、花钿等物,依稀可辨新娘辇车经过时的痕迹。

诡静的东镇与热闹的西镇同时呈现在萧拓眼前,两者的间隔,只是一条宽阔的街中道。

副官提醒萧拓,眼下情况过于诡异,不宜再冒进。

萧拓尚在犹疑,传令下去,唤军队扎稳阵脚,将兵力铺匝进空地,等待哨兵的进一步的打探。

哨兵探得归来,西镇尽是拥簇百姓,个个喜气洋洋,翘首观望焰火,孩童在花斗旁穿绕,等待礼楼上的公主洒下更多的赏赐。

副官也猜不透秋叶放空半镇的玄机,回头望着萧拓。

萧拓回想秋叶指挥的大小战役,未曾找到巷闾战的先例,当机立断对副官说道:“秋叶调派骑兵营,擅长平原冲击,避免了街巷里的短斗。今晚形势对我军有利,不可失去,宜趁机扑杀。”

一声令下,黑鹰军如潮水一般,汹涌卷向西侧。

夜空中的焰火突地一绽,砰砰砰有如弹子爆落,描出了几个清晰的大字:东犬西鹰,坑杀殆尽。

在静谧的街上、在暗沉的夜色里,突然出现了宣告着死亡谕令的八字,先是震慑了黑鹰营军心。紧接着,屋舍后、土墙上尽数竖起火把,哨羽掀落掩盖在身上的黑斗篷,占据了高处,纷纷震矢飞射。黑鹰军落马走避,手持军刀还未开杀,就被巷道内、街石下的陷阱绊住了脚,用自己的鲜血祭奠了锋刃。

萧拓遽尔反应过来,竟在今晚遭遇到了秋叶最为回避的巷闾战——秋叶筹备婚礼由来已久,打出公主惠驾海镇的幌子,暗地里却是准备了同样时长的战局陷阱。

眼前掠过万千光影厮杀,耳旁传来惨烈呼喝,尽是己军不利情势,萧拓振臂示意前锋军打旗语,指挥后面跟进的军队及时应变。

他手持逆天艰难冲突之时,头脑越发清晰,一定要找到秋叶与之一较高低,宁可拼死战败,也不愿处处受辖制地苟活。他不知劈落了多少阻兵,也不知搠倒几具尸身,就在满脸溅了血迹,怒火熊熊燃烧时,前方街口一道紫衣身影闯进眼帘中。

秋叶身穿绛紫礼服,手持蚀阳等候在了白石坊门下。他的身后,便是直入西镇公主楼的通道,此时围堵了巨石重车,民众们在一道之隔的长街上,奔走嬉乐,全然不受影响。

焰火华筵演练了两场,再大的动静传来,西镇的子民们也是习以为常。有雪影营骑兵、哨羽箭卫、刀斧手重重埋伏的内街、外巷,仿若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他们隔离在安全喜乐之地。

焰火升天,照亮了秋叶冰冷的眼睛。

直到此次,再见萧拓时,他已不招呼一句话,扬剑劈过来,斩向萧拓面目。

萧拓纵马疾扑,银甲地坤衣在夜色中拉出一道绚亮的光影。马蹄被剑气斩断后,他便跃下马来,提气与秋叶酣战。

这一战,直斗得鲜血淋漓,银月掩空,愁云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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