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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英雄志(170)

这附近藏着几百名逃难的寨众,难道普济海匪对抚州的民寨动手了?离此处最近的民寨就在云溪东岸二十余里外的马鞍山上,马鞍寨收容四千多流民,有六百多名寨丁。四月初徐汝愚曾赠送一批优良军械给马鞍寨用来加强山寨的防卫。马鞍山虽小,但地形复杂,即使出动二千精兵也未必攻得下马鞍寨,公良友琴不该此时沉不住气啊。

啊……徐汝愚顿时省得这些寨众从台山逃难出来的,台山四寨终于出娄子了。

徐汝愚翻身坐起,穿窗越户,顷刻之间潜到那对父子身后。

那对父子赤脚穿着短襟短袖褂子,挂破了好几处,皮肤黝黑,身上还有好几处血疤。父亲颧骨高高隆起,骨节粗大的双手抓着两只青竹篾新制的鱼篓,儿子却双目闪亮,灵动观察四处有无异常。

徐汝愚心想他们可能是到云溪中捕鱼给难民充饥的,缀在他们后面走到云溪边。云溪现在还是浑浊不堪,哪有鱼虾的踪影。父子两人呆站在云溪浅水里,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阿爹,这溪水怎么这么浑了,连鱼影也摸不着,看来十一叔他们也好不了哪能里去,但愿小东他们能有收获。”

“唉,现在山中野果虽然很多,但是随时都有可能遇到猎奴队,昨天上山的十拨人只有六拨返回,算了,我们去唤明山他们吧,今天云溪捉不到鱼了,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想。”虽是如此说,父亲却呆呆望着浑浊的溪水发愣。

徐汝愚感觉到云溪上游正有一群人沿溪水向下游走来,便从树后站出,越到两人身前。父子两人大吃一惊,跌坐到溪水中。

徐汝愚见两人伸舌欲咬,忙出手制住父子两人。父亲悲愤之极的眦目瞪着徐汝愚,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儿子脸上却狂喜难以自制,只是被徐汝愚制住无法开口说话。

徐汝愚轻笑道:“你认得我?”见他极力将头下压,想来应答,伸手解开他的禁制,说道:“你认得我就好,你们可是济寨的人?”

“我跟小东见过你,我们是济寨的人,青凤将军,你放了我阿爹吧。”

徐汝愚见那父亲脸色缓和下来,伸手解开他的禁制,说道:“我刚刚在后面听你们说一遇敌情就要咬舌自尽,所以才出手制住你们。我是徐汝愚,我们去镇子里,你们告诉我济寨发生什么事了。”

徐汝愚领着他们返回夜间休息的房子,让父亲将事情说给他听。

“我叫罗刚,这是我儿子罗小虎。四天前天刚蒙蒙亮,我们还睡着觉,突然听见有人喊寨子走水了,就看见寨子里四处起火,都说有一伙人从北崖闯进寨子到处放火杀人,后来前山寨门就给人破了,无数的贼寇闯进来见人就杀,寨子里早就乱作一团,护寨的将士根本无法抵挡,天还未亮透,我们就都给抓了起来。听说,护寨的人都给开膛破肚了。原以为他们不杀普通寨民,就由他们向这边押送,一路上也没人敢逃跑,后来跟邵寨被捉的人汇合出了台山,大约有三四千人,大家给绳索串绑在一起。没想到下台山没有半天时间,走到黄泥坡,押送的贼寇就从背后开始杀我们。幸亏邵寨的顾明山率先挣脱开绳索,抢了一个贼人的刀给我们解绳子。贼寇来杀他,那些被绑着的人就用身体替他挡刀枪。解开绳索的人就给其他人解,直到所有人都解开绳索才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可是一个时辰不到就死了二千多人啊,呜……呜……”罗刚蹲在那里痛哭起来。

徐汝愚心情异常沉重,普济海匪不想分出兵力看押俘虏,连没有破坏力的平民也要肆意屠杀。徐汝愚愤然连刀带鞘插入硬实的地面,转过身去默然无语。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不堪:“你们现在聚集起来多少人?”

“五百来人,现在都在黄泥坡呆在。顾明山说只有那里贼人不会再去收搜。”

徐汝愚心想:最后能难逃脱普济海匪屠杀的可能只有这五百来人,心中一阵绞痛,低声说道:“领我过去吧,那里也躲不了多少时间,过一段时间普济海匪就会重新收搜那里。”

罗刚骇然失色,现在才明白原是普济岛的人马袭击济寨、邵寨,听徐汝愚的口气那些逃逸到武陵山中、抚州的流民活命的机会极微。

罗刚父子一脸悲戚的将徐汝愚领到众人藏匿的地方,也就在那里,二天前五百名普济海匪屠杀了二千名手无寸铁的民众。

天气炎热,离得好远就有一股浓烈的尸臭传来。顾明山没有组织掩埋尸体,就是希望浓烈的尸臭将那些收搜的猎奴队赶走。

徐汝愚知道再不从此处撤离,随时都有爆发瘟疫的可能。

顾明山是个瘦瘦的中年人,眼睛明亮,枯槁的面容坚定从容,看到徐汝愚时眼里流露出浓烈的悲戚。徐汝愚曾与他见过一面,他是邵寨邵锦堂、邵行空的蒙师,当初徐汝愚初至宣城时,顾明山建议邵锦堂投附青焰军,后来邵锦堂投附襄樊会,顾明山没有在襄樊会军中任职,居在邵寨。

顾明山跪泣:“邵寨当抚州、溧水之要,兵家争之,锦堂不听将军建言,只留下三百老弱残兵,被八百贼众一袭即破,可怜二千寨民,当此无妄之灾。”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派两人去云乌镇潜守,清江骑营夜间可能会经过那里,若得他们相助,还可以从山中寻些人回来。其他立即转移此处,这里也要留两个人下来,能我们走了两天以后,他们要负责烧尸,以免滋生瘟疫。”

“我留下来烧尸体吧,一个人就够。”罗刚说道。

“你有什么心愿,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为你实现。”徐汝愚看着罗刚毅然的脸,他显然明白留下烧尸九死一生。

“我就是有些担心小虎,却没有别的什么心愿。”罗刚轻轻摩挲罗小虎的脸,将他滑落下来的泪擦掉。

“小虎以后会跟着我,你烧完尸体后,记得向马鞍寨方向走,避开敌寇的可能性大些。”

普济岛是绝不会容许他们屠杀平民的消息泄露出去的,否则他们日后每攻打一座抚州民寨,都将会是一场艰难残酷的厮杀。俘虏为岛民与尽数屠杀会激起不同程度的对抗,这谁都知道。这个区域怕是拥来大量的普济海匪,搜索在黄泥坡屠杀中逃逸的寨民。

徐汝愚忽的心神一动,不及与顾明山招呼,掣出长刀,向堆尸坪疾掠而去。

一方巨石上一人孑立,白衣胜雪。徐汝愚回刀入鞘,缓缓走到她的身旁。石下躺着二千余具尸体,大半人双手被绳索剪绑在身后,开始腐烂的脸上惊恐还是那么明显。尸液四处流淌,恶臭充盈山坪。

“几天了?”梅映雪问。

“前天。普济袭台山四寨的事你早就知晓?”

梅映雪点点头,双手猛的捂住脸,眼睛涌出泪水还是死死盯着这二千余具尸体。徐汝愚挡在她的眼前,叹了一口气,说道:“抚州境内还有十三万的流民,公良友琴一举攻下乐清,他们境遇还好些,可能会被公良友琴招安。若是普济军与越郡世家在乐清粘着作战,抚州民寨将会被公良友琴视为不安定的因素,那时屠杀又势不可免。”

“你也没有办法?”

徐汝愚痛苦的摇了摇头,说道:“邵寨、济寨当抚州、溧水之要,山寨地势又是极险,易守难攻,公良友琴本是偷袭得来,怎容别人偷袭而去?若是正面强攻,需四五倍的兵力且不计伤亡。两寨之中,普济精锐各不下千余,清江之内谁有实力能强攻两寨?”

“绕过台山可否?”

“绕过台山,就是要青焰军越过襄樊会的势力,肃清清江、崇邑两地的流寇,若是这样还不如等到冬季,以火攻寨,打通青焰军进入抚州的通道,但是抚州的民寨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吗?以公良友琴、容雁门之能又怎会不防我的火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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