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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臣(641)

“林缚善领兵夜间运动,他在燕南首战,便是在风雪夜里将东虏王帐精锐拖垮,才得仓南大捷,左护军不可不防啊!”张苟劝道。

陈韩三蹙着眉头,说道:“野地里坑坑洼洼,骑兵赶夜路,不知道要折掉多少马!你没有与江东左军打过战,不知道他们的狡猾。他们在战场尽挖碗口大的小坑,掩上浮草,很不起眼,但马足踏进去,‘喀巴’一声,一匹好马,硬生生的就要折断一条腿废掉……”

“杆爷说了,只要左护军拖住江东左军,这边折损多少人、多少马,战后都双倍补足给你!”张苟不甘心的说道。

“呱噪什么?”陈韩三不耐烦的说道,“你当我是惜兵不战?我在窄桥不动,江东左军便不敢放弃沭口不守。即便让那只狐狸抽三四千兵西进,马帅与杆帅就不能应对了?我若轻举妄动,给江东左军所趁,杀得兵马大损,江东左军全师西进,那才会破坏马帅与杆帅在泗阳的歼敌大计!”

不管如何劝说,陈韩三尽是耍滑头,不肯将身家压下将江东左军拖在沭口,张苟费尽口舌,见劝不了陈韩三,心里暗恨,也无计可施,便说道:“左护军决意如此,那请许我与陈渍率兵西进……”

“那是你们与杆帅的兵,你们要西进,我也不好阻挡,”陈韩三这时候也不便将孙壮所部的三千步卒精锐留下来守东营,说道,“你若是中了东海狐诡计,可不要怨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多谢左护军提醒。”张苟含恨抱拳离去。

张苟到东营与登城虎陈渍汇合,就立即准备连夜拔营往西追去。

东海狐林缚很可能在午后已率一部精锐西行,但其水营在山阳还没有动静,也是凭着两条腿赶路,走不了多快。

往西有沂水阻挡,即便沂水不宽也浅,但江东左军的水营过来接渡,没有现成的渡口,三四千人都登上船,也是明天午后的事情。

之后江东左军还要溯水而上,到泗水以西的淮河北岸寻找地方登岸,在这边有兵马监视拦截的情况下,也非短时间就能进入泗阳。

张苟想着他们可以走西北方向上、沂水封河大营所架设的浮桥快速赶到泗水西岸去。

江东左军欲抢滩泗阳,江东左军的水营就抽不出兵力封锁泗水河,他们则有空隙能渡过泗水去支援泗阳作战……

考虑到江东左军中途会设伏兵拦截,陈韩三不敢派出骑兵,但是要保证泗阳方面的大捷,张苟与陈渍就管不了太多,只要能确保全歼进入泗阳的渡淮官兵,哪怕将这里三千兵马拼光都值得。

当下张苟、与陈渍就点齐三千兵马,带上三日量的干粮,拆了些营帐作火把,空营西进,将东营留给陈韩三来防守。

张苟、陈渍率部进入沭水西岸,往沂水而去。也没有整饬的官路,乡间泥土大多给入夏来的豪雨冲毁,借着微弱的星月光辉,在四野里,深一脚浅一脚西行。到半夜,才走出不到三十里远,队伍已经松松垮垮,拉散了阵形,前前后后展开有五六里长。

命令士卒停下来稍作休息,就着凉水吞咽干饼,这时候看到西北方向烧起大火,将天空映得通红。

张苟骇然失色,霍然站起来,难以置信的问陈渍:“那边是沂水大营?”

“江东左军不可能打过去吧?”陈渍也甚为讶异。

算上江东左军可能在沭口出发的时间,最多也才过去七八时辰而已。

沂水大营方向的大火若真是江东左军所为,那就意味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江东左军不仅马不停蹄的奔行了百余里赶到沂水大营,还毫不停顿的展开攻势。

“江东左军不用水营接渡去泗阳救刘庭州,反而绕去西北夺沂水大营是为哪般?难道他们要抢沂水大营的浮桥过沂水,赶到泗水东岸再用水营接渡进泗阳?”陈渍问道。

“有这可能。他们一时摸不清刘庭州所率渡淮官兵在泗阳的状况,担心马帅与孙帅会借机挥军强渡淮水,水营不敢轻离山阳也不难理解。不能调水营,林缚所率第一批援军,只能走陆路赶去泗水东岸了!”张苟分析道,思虑片刻,又说道,“我们之前奔袭云梯关,也是强攻了一夜才拿下。虽说沂水大营简陋了些,不能跟淮口的云梯关相比,但守军要远远多过当初云梯关的官兵,不会轻易离去——我们赶过去能有一战!”

“江东左军的沂水大营也好,陈韩三这次总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吧?”陈渍擤着鼻头说道。

封锁沂水的大营也是陈韩三所部兵马,陈韩三不想为保证泗阳的胜利,拼死将江东左军拖在沭口,却不至于对所部兵马遇袭还袖手旁观。

泗水是江淮勾通河济的漕运主河道,为保证泗水在秋冬枯水季还能有足够的水位,沂水在郯城县南的下游筑拦水坝,实为填石积淤,强行将沂水河的水位抬高,将河水从新河导入泗水。从而导致拦水坝下游的沂水河成为不利大船通行的浅河。

拦河坝更成为大小船只北进郯城县境的障碍,所以,在攻陷郯城县之后,流民军更不担心淮南官兵会从沂水北进去援徐州。

由于拦河坝的存在,大小船只不能南北通行,但是也恰恰因为拦河坝的存在,东岸兵马摸准拦水坝的方位,可以趟水去西岸,不用舟桥。

陈韩三小心谨慎,除了在郯城县驻有兵马外,还在拦水坝位设沂水大营,驻入四千兵马。

谁也没有想到江东左军驰援泗阳,没有急调水营过来接渡,而是绕道沂水拦河坝的位置,打算攻破沂水大营再过河去。

张苟、陈渍算了算路程,郯城县守军赶去沂水大营支援,未必就比他们快。当下就停止休息,敦促兵卒连夜走路,心想陈韩三看到沂水大营方向烧起的大火,派出骑兵驰援,差不多应该跟他们同时赶到……只要沂水大营坚守到明日午前不失,他们赶过去,能给江东左军一记绝妙的掩杀。

※※※

沂水大营与窄桥大营相似,也是在大河两岸分立东西营,但没有现成的村寨、镇堡可以利用,沂水大营是伐木结栅而成的栅营,相比窄桥大营要单薄得多。

这也能看出流民军在短时间里,所能组织起来的人力、物力,远远无法跟江东左军相提并论。

江东左军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在淮河南岸的沭口新筑了一座规模堪比府县的坚固城垒,甚至还给夯土墙包裹上城墙砖;在临水的一侧,还修筑了规模颇大的渡口码头。

也许是沂水不是流民军的主防方向,封锁南北主要依靠北面的郯城,沂水大营的驻兵数量也要少得多。

如此也好,不然林缚他们也不可能选择沂水大营来进行突破。

林缚与秦承祖、宁则臣等人午时从沭口出发,率凤离营五营步卒、一营工辎营辅兵与一哨重骑及两哨刀盾辅兵先行,周普率四百余轻甲骑先配合赵虎进逼陈韩三所部的窄桥大营,等天黑之后,才折向西行,过来汇合。

虽说从沭口营寨出发时,以步卒为主,重骑才两百余人,但军中配备的马骡多达千匹,为短程从旷野横插突进提供了良好的机动能力。

从沭口斜插到西北方向的流民军沂水大营,约有一百四十里,四千精锐硬是在破晓之前,赶到流民军的沂水大营寨前。

抵近流民军沂水大营,天色未亮,四野里还是星月的光辉在散耀着微明。

林缚没有让大军在进攻前稍作休整的意思,就要趁敌军不备,措手不及,趁夜掩袭过去。

在微明的光辉里,流民军散在营外、给逐杀的斥候正拼命打马回奔,放声嘶吼:“乱袭、掩门!”辕门望楼的值哨吹起号角,在他们的眼前,那些流泄出微弱晨光的东方地平线上,暗影层层叠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兵马趁夜袭来。

那些在营帐中酣睡的流民军兵卒给号角惊醒,愣怔发蒙,听到将领的喝骂,才仓皇爬起来穿兵服甲衣,拿起兵器,匆忙上寨墙守卫;黑暗里,营火数量有限,更多的人是混乱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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