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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误惜朝(6)

“那么说敖宣同清君他甚是不睦?”柳席卿听出了门道。

青池点点头,道:“我原本想那六公子不过是养伤心绪不好,时不时闹腾两下,可后来才知道不是的。”

东华清君应劫的日子近了,却发生一件不得了的事。

清君座下的灵素同天庭司礼职的鹤君使有了私情,还想下凡双宿双栖,这可是触犯天条的大事。玉帝命人将两人捆了,又叫人请来东华清君。

东华清君本是上古众仙之一,地位自是不言而喻。

青池在府邸等着清君,只等了大半日,方才见到自家清君神色倦怠地回来了。东华清君走进住房小憩,连外袍都没脱就躺着了。

青池想,大概清君被玉帝责怪了。

待到晚间时分,仙邸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了,一个修长有度的身影踏了进来,看见青池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东华清君他人呢?”

那人正是敖宣公子。

青池看他也是一脸的疲惫,可只是一段时日不见,身上那种少年特有的青涩已经不剩半分了。青池懵懵懂懂,说了句:“清君正在休息。”

敖宣一拂衣袖,大步向住房走去,一路青池拦他,他也没停下步子。

“六公子,我适才说了,清君正在休息,你先在主厅等一会儿。”青池着急起来。

敖宣推开他,手势并不太重,却将青池推得一个踉跄。他沉着脸,眼中清冷,径自破门而入。

敖宣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青池正小跑着来拦,险些一头撞在他背上。

东华清君懒懒地从云被中坐起身,没有束发,黑发覆过肩滑到背上,撩开床帘道:“怎的又是你?难道令堂令尊都没有教过你礼仪不成?”

青池感到面前的那个年轻男子突然僵了一下,衣袖之下的手似乎紧紧地攥成拳头。

敖宣淡淡道:“家父家母确是不曾教过敖宣礼仪,不知清君是否可以指点一二?”

东华清君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青池抢着上前替他整理睡皱了的外袍。敖宣眯着眼静静看着。

东华清君将发丝撩到肩后,拍了拍青池道:“你先出去罢。”

青池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出去了。

临出门之时,他听见清君在身后说了句:“六公子,你来找我,莫非是听到了那个消息?”

青池蹲在门口等着,他不敢偷听清君和那位敖公子在里面谈了些什么。

但是青池很有耐心,就一直等着他们说完。

他们并没有谈得太久,最后是敖宣先出来,他回头望的那一眼异常阴狠,让青池打了好几个冷颤。敖宣语气极为克制,却像在冰火之间挣扎:“我敖宣有生之年再不踏入这东华清君仙邸,天地为证。”随后扬长而去。

东华清君看了敖宣的背影一看,转头发觉青池蹲在地上,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怎的一直候在这里?”

青池鼻子一酸,难堪道:“没、没什么。”

东华清君叹了口气,也低□来,坐在他身边,缓缓道:“青池,我就要下凡应劫了,这里也待不了几日了。”

青池看着他,头脑一热,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清君,你放心,青池就在这里等你。”

他轻轻笑了,一双细长凤目流光溢彩。东华清君摇摇头道:“你也别总是死等,万一我不回来了怎么办?”

青池抽了抽鼻子,有点可怜兮兮的:“那便等下去。”

东华清君叹笑道:“你不知道,上次渡天劫,还算顺利,我也几乎去了半条命。这次却更加不同,只怕没那么简单。”

“清君为何不找白练灵君帮忙呢?他那么厉害,同清君交情又那么好,一定没事的。”

“这是我的天劫,如果灵君替我护法,他可是会遭天雷的,怎么能害他?”东华清君想了想,又道,“其实,也许有别的法子。我该是找凌华元君商量一下。”

后来只过了几个月,东华清君便出门拜访凌华元君去了,去了整整十日,回来也没收拾一下,直接下凡去了。

那一日后,东华清君便再没回来。

别人都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青池在天上等了整整六百年,眼见着庭院的花草都枯死了,清君还是没有半分消息。

他也没别的好处,就是耐心好。

苦等不到,便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为止。

柳席卿唏嘘不已。青池这家伙实在太过于死心眼。

东华清君这么久都没回来,别的仙都认为他再不会回来。可是青池竟然还会相信他家清君神通广大还能在消失几百年后爬回来。

百年之间,沧海都可化为桑田。

居然还有人心如顽石。

不,青池本是妖精出身的,大概是妖精的心顽固不化罢。

只可惜柳公子还有几分小小的恻隐之心未泯,口是心非地附合:“你家清君一定会回来,不用担心。”

青池大喜,遂引为知己,之后时不时上悬心崖寻柳席卿聊天解闷,次数多了偶尔还会碰上敖宣。

不过敖宣只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就擦身而过。

柳席卿听过青池一席话,只巴不得敖宣永远将他当空气。

当年东华清君是怎样的人物?

那敖宣竟敢同东华清君叫板,还时不时将对方惹毛了,当然是有本事的。他柳公子还要安稳地当这散仙。

柳席卿叹了口气。如果敖宣真是那么深不可测、分毫必报的人,那么东华清君多半在应劫的时候吃过对方的大亏,弄不好这几百年都回不来就是对方下的手。

他自然知道青池敬慕自家清君,清君说的做的什么都是对的,一眼望去,处处雪白干净无暇。

可是实际却未必如此。

要惹人恨,必定也有可恨之处。

“柳兄,看来你同东华清君那仙童很谈得拢,我还道他只看自家清君顺眼呢。”一日,敖宣堵住了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柳席卿一惊,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必定不怎么好看。白练灵君对他态度奇怪,青池又爱缠着他,虽然全是讲那位东华清君的事情,不过……

“敖兄,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位东华清君的转世吧?要是的话,我也不会连仙法都没一点,现下研习了也没一点长进,还会被鬼尸吓得魂都没有了。”柳席卿说完,就觉得不是滋味,干嘛要这样残酷地贬低自己?

敖宣嘴角带笑,淡淡道:“柳兄,你当真太抬举自己了。”稍顿了顿,又道:“你同东华清君比,真的没什么及得上他的,何况清君也没你这运气。当年渡天劫的时候,他便魂飞魄散,七魂六魄被万鬼食、仙骨成灰被千人踏,可惨得很。”

柳席卿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敖宣淡淡道:“你趁着有空暇,不妨也劝劝那仙童,这般等下去,也没有结果,何苦?”

七魂六魄被万鬼食。仙骨成灰被千人踏。

真是惨烈。

柳席卿多少有些向往东华清君风采,就算不相识,听他这般下场,也唏嘘不已。

又这般在悬心崖待了几日,许久没露面的何靖终于出现了。

他杀到柳席卿房中的时候,柳公子正睡得香,那本讲仙法的书册早垫桌子去了。

何靖摇了摇他。

柳席卿没反应。

何靖暗自着急了一会儿,一把将摊在太师椅中的柳公子抗在肩上,抬脚就走。

柳席卿被晃得头疼,只恨不得拉这扰人清梦的家伙去撞墙。不过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何靖怎么说在成仙之前也是修道之人,颇有几分功夫。

可万事总有个巧的。柳公子才刚想完,何靖就一头撞在了墙上,顺便手一松,可怜柳公子便被头朝下地摔在地上。

柳席卿只觉得那种似曾相识的魂魄出窍的感觉又来了,就是没想象中那样疼,果然是成仙了人也不一样了。

何靖捂着头,脸上又青又红:“柳公子,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