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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误惜朝(7)

柳席卿道:“这可奇了,竟然没事。”

何靖正色道:“没事就好,师父还在大厅等着,你快过去吧。”

原来是南极仙翁召见。这老儿除了第一次见过,便就没影了,突然找他一定没好事。

柳公子的预感一般都是准的,他推开大厅的门,只见大厅的地板上爬满了断臂残腿、眼珠耳朵在半空中沉沉浮浮。

柳席卿退后一步,只觉得头皮发麻。

南极仙翁招了招手,笑如菊花:“席卿啊,快到这里来。”

空中地上那些手臂眼珠嘴巴全部朝向他,如果这些鬼尸有表情的话,大概都是很专注的模样吧。

柳席卿就在万众鬼尸的注目之下,脚步僵硬地走了进去。

才走了几步,忽觉衣角被扯了一下。柳席卿知道这时应该目不斜视地走到南极仙翁面前,而不是低头看,但还是没忍住。

只见一张血盆大口在他脚边打转,快乐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飞滚,一面开开合合:“公子好俊啊,比这上面的老神仙要俊……”

柳席卿忍着心颤向前走。

废话。他当然英俊不凡,但是你们这些没脑子的鬼尸能不能不要拿他和南极仙翁这个老头比?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南极仙翁笑着道:“我之前让敖宣拿了那本记了仙法的书给你,你看了觉得有何疑问?”

柳席卿在心中大骂敖宣,这厮竟一句都没提过这挡事。

“我让何靖特地将悬心崖上的鬼尸都收了进来,先挑着这简单的试试。”

柳席卿迟疑了半晌,回想了一下那日敖宣收服鬼尸的样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左手捏诀,喝道:“破!”

竟然真有一道白光闪过,虽然浅淡了些,可却是看得真切的那种。

柳席卿还没高兴一会儿,只见那翻滚在地的嘴巴突然弹了起来,惊叫着:“真吓人啊,这好俊的公子真吓人啊啊啊!”一面连滚带爬地弹到角落里去了,一路上踩到无数鬼尸,众鬼尸乱成了一团。

南极仙翁的老脸有些撑不住,咳了几声道:“席卿啊,没事没事,刚开始难免不顺利一点。”

柳席卿强笑道:“仙翁说得是,不若仙翁先露一手让晚辈借鉴。”

南极仙翁凌空一指其中一只鬼尸,解释道:“你要看定了它,然后在心里默念诀要,切忌不要走神。”他喝了声“破”,那鬼尸啪的一下就消失没影了。

柳席卿知道不该问下去,可还是老着脸皮问:“仙翁,请问那诀要是什么?”

南极仙翁深刻地看了他一眼:“那本书上都写了啊,你难道没看?”

“……那本书正在桌子底下。”

“席卿啊,你先回去,晚点再过来。”南极仙翁抖了抖面皮,下了逐客令。

柳席卿没法子,只好又穿过乱七八糟的鬼尸回房去了。

仙法对于原是徽州才子的柳席卿来说,文法要浅显得多,但他看后更觉愤怒。

摩诃迦卢尼迦耶。据说还是大悲咒的一句经文,是梵文。这毫无关联的几个字实在比四书五经还难背得多。

要他指着一只妖怪,念一句“室佛啰耶,遮啰遮啰,摩么罚摩啰,穆帝隶,伊酰伊酰,室那室那,阿啰参”,还不如直接让妖怪吃掉来得快。

柳席卿左想右想,内心深处深切觉得如此花哨的白练灵君绝对不会背这些咒文,但他也算是仙阶极高的那几位了,一定有其他法子。

他整了整衣衫,拿了折扇,出门去找白练灵君。

才刚转了个弯,就听见那染了桃花的声音近在咫尺:“本君突然感到有人在深切记挂,总觉得不好辜负,特地来走这一趟。有没有惊喜啊,席卿?”

柳席卿只想撞死。

那白练灵君绝对是天庭最不务正业的仙君之一,你想到他,他便能出现。简直是随叫随到,必定不会落空。

柳席卿掂了掂折扇,道:“其实小仙有疑问想请教灵君。”

“哦?”白练灵君一挑眉,眼中带笑瞧着他,“席卿特地求教,我自然是尽心尽力,唯恐有什么顾不到的呢。”

柳席卿忍不住哆嗦一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灵君随意指点我几句就成。”他抬头看着白练灵君,只见对方风骚地往墙边一靠,又冲自己微微一笑,不由心生寒意。“小仙近日研习仙法,可是生性愚钝,一直没有境界。”谦虚是读书人的本性,柳公子依足规矩先客套几句,然后话锋一转,“想来想去,自己一个人瞎琢磨,实在没有什么意思,是以请教灵君,不知有何妙法?”

白练灵君又哦了一声,慢悠悠地道:“你莫不是想说,本君不像是那老老实实背仙法的,该是有自己那一套懒法?”

柳席卿尴尬地一笑:“灵君说哪里的话。”

白练灵君道:“嗳,其实本君正少年的时候,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你们现下只见潇洒,却不见那时艰辛啊。”他造作地叹了口气:“其实施术也不是非要按部就班的,只是你那点修为还做不到罢了。”

柳席卿失望地哦了一声。

白练灵君一手搭上了他的肩,凑近了道:“不过,席卿你有些不同,或者能办到也说不定。”

柳席卿干笑道:“灵、灵君,你可不可以别靠那么近?”

“为何不能?”他生得俊美,和敖宣那种一看就是年轻男子颇为英挺的俊美很是不同,“席卿,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些人很有些慧根,你就算其中之一。”

“是吗……”柳席卿看着对方贴近过来,已经说不出话来。难怪那些神鬼杂谈中那么多书生都会被狐狸精骗,原来还是有些道理。

“席卿是本君看中的人,自然是颇有能耐,你莫非不信本君的眼光?”白练灵君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开始滑到领口。

柳席卿拉住对方的手,连连道:“信,信,我信。”白练灵君但笑不语。柳席卿用力一甩,竟将那位仙君甩得一个踉跄:“灵君,你怎样?”

白练灵君直起身,不甚在意地掸了掸外袍,居然没有半分生气:“席卿啊,你若对付仙法像适才那般无情,这不就成了么?”

柳席卿一头雾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不知灵君可否明示?”

“明示?”他轻轻笑了一声,一把握住柳公子的手,贴过去在他耳边舔了一舔,随即松开手道,“这样可明白了没?”

可怜柳席卿半天回不来神,只被那“断袖”两个大字砸得昏头昏脑。

老天叫他成仙,没有桃红绿柳也就算了,怎的还要将他生生逼上断袖的悬崖?

白练灵君走后不久,敖公子步履优雅地过来,在正自己一人激烈斗争的柳公子肩上一敲,取笑道:“柳公子,你可知道狐族表示亲近的方式是什么?”

柳席卿半分也不想知道。

敖宣看着他,淡淡道:“不过有时候看,你这双眼倒有几分像那位东华清君的,白练灵君也是看中这点罢。”

柳席卿微微笑道:“敖公子不必提醒得这样清楚,柳席卿尚有自知之明。”

敖宣也轻轻一笑:“我当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处一地,难免要照应一下。以后也请柳公子多多提点了。”

柳席卿真觉得自己涵养太好,居然没被气到内伤。

涵养好的除了柳公子,其实还有那位笑如老菊花的南极仙翁。

在见到柳公子爆了几只鬼尸弄得满地狼籍之后,老人家居然还端坐在八仙椅上,抖着老脸皮。

柳公子其实心中颇为舒畅,这样白光过后,横尸一片的场面实在很有成就感。

“我说,席卿你可否省着点力道,这降魔伏妖讲究个火候,若是弄得太过血腥不就和妖怪是一路的吗?”南极仙翁道。

柳席卿唯唯应是,可是下手还是一般没轻重。

南极仙翁头痛了一阵,终于道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前日时候,玉帝他老人家说,柳席卿靠着机缘巧合位列仙班,也算是仙缘福泽深厚的。这就要给你一次晋升的机会,让你早早升为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