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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70)

隔了片刻,他站起身,一拍凌镇予的肩:“等后营赶上来的人到齐了,就让所有副将到我军帐来。南都近来发生一些事,你们也应该知道。”

绛华随着后营人马赶到,却被告之裴将军一人纵马出营。她走出军营,向西面走去,只听远处战马长嘶,有人遥遥策马而来,襟袖当风,发丝舞荡。

那人疾奔向高坡,突然勒马回转,临风弯弓,将手中长弓拉到嘎嘎作响,箭尖对准头顶盘旋的兀鹰。

羽箭如虹贯日,只听一声尖利的鹰唳,一个黑影从空中坠了下来。

绛华看见摔在地上的是一只被铁箭对穿而过的兀鹰。

那人回转头,也瞧见她,缓缓勒马而来。

绛华看着他的眉眼,还是一如当初俊秀英气,却又觉得有些陌生。

他低下身,将手递过去:“上来罢,你今日也很累了。”

绛华退后半步,迟疑不定:“裴洛……?”

裴洛轻轻一笑,眉梢眼角又变得柔和:“怎么了?”他低着身子,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弹:“快上来,我们得在天黑前赶回去。”绛华就着他的手,坐上了马背。裴洛从身后抱住她,轻声道:“绛华,幸好你来找我了……”

绛华感觉到他靠过来的身子冰冷,忍不住问:“你冷了么?”

裴洛精疲力竭,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绛华偏过头看他:“你哭过么?”

裴洛眼中沉静:“没有。”他顿了顿,又道:“现在军中没了主帅,一定乱成一团,我就是硬撑也要撑下去。”他将绛华的手拢在手中,手心相贴,十指紧扣,忽听她说了一句:“相爷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已经到军营了。”

北燕末路(2)

“慕将军在幽云关以身殉国,这个消息朝廷已知道了。”裴相爷一手搁在桌上,从袖中取出一本黄色封皮的文书,“我想你们也知道,燕云十三关之所以会失守,太子殿下需要担当其所作所为。这是圣上发的檄文,现下已经传到了齐襄和北燕国内了。”

一本文书传了一圈,有几个副将只是翻开看了一眼,抓了抓头发:“裴相爷,您就直接说里面写了什么好了。”

裴相爷转头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宣离,你来读一遍。”

裴洛翻开文书,匆匆看了一遍,低声道:“檄文上说,皇上有感于战事死伤惨重,祭天祈愿,同时拨掉国库银两,安置在北关战死的将士家人。而太子殿下行止不检,以至军机泄露,所作所为,已不配称为储君,遂被废黜太子之位,幽居深泉宫,终生不得出。”檄文是龙渊阁大学士写的,自然是骈五骊六,文辞华丽,军中不少人连正楷都不识,直接读出来也是听不懂。

裴相爷点点头,话锋一转:“如果这篇檄文已经传到北燕的国都临汾,那么慕容骁在北燕大军中留的日子也不会长了。”

秦拓若有所思:“原来如此,皇上发了这篇檄文,其实也是为了让人知道,慕容骁是如何设计夺下燕云十三关的。有这个硬伤在,恐怕他以后都不能带兵打仗了。”

“慕容骁被调回后,能接替主帅之位的,就只有姚倘和苻勋两人了。苻勋是当朝太傅,文武双全,在带兵打仗上很有一手。但眼下北燕是由姚国舅监国,他派出的一定是自己的子侄姚倘。我们只要将北燕的轻甲骑彻底击溃了,夺回燕云十三关也不是什么难事。”裴相爷收起文书,望向凌镇予,“凌将军,傅将军在之前有没有什么安排?”

凌镇予站起身,静静道:“傅帅将先锋军全权交由秦将军,裴潇裴副将可以撤回中军。而中军本来是傅帅的亲兵,现在开始,兵权交由裴洛裴将军。其他不变。”

裴相爷颇为意外地看了自己的二儿子一眼,摆了摆手:“既然是傅帅的意思,那么就先这样罢,诸位可以回去歇息了。”

麾下副将都站起身,鱼贯而出。

裴洛才刚走到军帐门口,忽听爹爹出声叫住自己:“宣离,你等一等再走。”

他回过身来,走到桌边站着。

裴相爷将茶盏往他面前一推:“坐着说话就好。”

裴洛撩起衣摆,坐在矮桌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还是默不做声。

“为父的也没想到,傅帅竟是将他的亲兵托给你了。”他仔仔细细打量着自己的二儿子,“你瘦多了,但精神却不错。我原本还怕你们这几个监察司出来的在军营待不了几天,就要被赶出来。”

裴洛低头莞尔:“爹爹说的也不差。刚进军营没多久,我就触怒过傅帅了。”

“哦,是为了什么?”

“那时候,我们几个都是领了闲职,平日也就是外出巡逻,却恰好碰上了对方的轻甲骑。有几个同伴最后没能回来,我那时气不过,就挑衅别的将士,还打了起来。”

裴相爷微微一笑:“私下相斗,按军法是罚十军棍。”

“但那时候战事吃紧,最后还是领了五军棍。”裴洛想起这些事,忍不住微微笑了,“虽说减了一半,真的打在身上也是两三天都爬不起来。不过从那件事情后,我们同军营里的将士们相处反而好了些。”

裴相爷爽朗地笑出声,抬手拍了拍裴洛的肩:“不管如何,傅帅的眼光总是不错,他看重你,为父也替你高兴。你从军不过短短数月,连你大哥都成了你的副将。”

裴洛抬起头,用一种说不出的语气:“其实,我只想要什么都和从前一样。”没有战事残酷,没有生离死别,没有人会流血流泪。

裴相爷怔了怔,语音低沉:“我明白,可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是一成不变的。就算是帝王将相,身居高位,也是不断在失去和得到,而得到的,却未必是你想要的。”他转头看着帐篷的另一边,轻声道:“其实你也明白了罢,不管有没有慕容骁这件事,太子被废,都是势在必行。皇上一直想立赵王为储,只是碍于南楚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祖训。而赵王年纪尚小,这监国的大权定是会落到国丈手上,那么我们就会像北燕的政局一样。”

裴洛握住父亲的手,轻声道:“爹爹,若是你觉得累了,不妨辞官还乡罢。我对朝廷的事情,也厌烦得很了。”

裴相爷在他手上一拍:“宣离,你真的懂事了。”

马蹄声响由远及近,一队人马遥遥南来,当先的一人穿了缠金丝深紫官袍,步履急促,快步走过北燕大军的岗哨,径自往大营内走去。巡值的将士见那人走来,都过去阻拦,却被对方身后的随从拦住了。

那人大步走到大营中间,看着正低下头系银甲的北燕主帅,而主帅身后,五千轻甲骑兵都已经整装待发了。

“慕容将军,王上有令,要将军即刻卸下兵权,将兵符交由姚倘将军,不得延误!”那人从袖中取出一幅明黄的圣旨。

慕容骁抬起头,看着那位钦差大人,只是嘲讽地一笑:“真是王上的旨意么?我只听说现下是姚国舅监国。”

“慕容将军,你难道不认得这上面的国玺印了?!”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一枚国玺,国舅爷要是想盖的话,印多少都不是难事。”他抬手将银盔戴上,语气冰冷,“钦差大人,我劝你还是让开,大家都是武将,可不吃那一套。”

那位钦差大人顿时脸色发白,定定道:“请慕容将军借一步说话,这其中曲折,待我慢慢说来。”

慕容骁看着他,眼中清冷,慢慢道:“好,只是不要说得太长了。”

两人走到主帅军帐后面,慕容骁喝退了执勤的亲兵,静静地等着对方说话。

只见那位钦差突然向北跪了下来,双手将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托过头顶:“这是王上写给将军的密函,我之前所说是真是假,将军一看就知。”

慕容骁神情微变,缓缓伸出手去接过那封薄薄的密函。他手指轻颤,将里面的宣纸展开,许久都凝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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