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烟雨倚重楼(56)

刘犁愣住了。

“开城门受降很简单,可是之后,你拿什么向南楚百姓交代?就算他们这次说话算数,南楚有这许多百姓,从此沦为北燕人的奴隶,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刘犁低下头,轻声道:“我……我没有想过……”他脸上带着羞愧之情,昂起头道:“傅帅,你用军法处置我好了!”

裴洛忽听凌镇予在一旁沉声道:“煽动军心,依照军法,领头的当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他心下震动,只见那十来个跪着的士兵虽是一脸愧色,却没有丝毫惧怕。

傅徽看着身旁的亲兵许炼:“去拿一坛酒来!”

许炼应声去了,没多久,搬来一大坛烧刀子,酒坛子上隔着十来个大碗。

十四只粗瓷大碗,装满了呛鼻的劣酒。那十四个领头闹事的士兵被松了绑,捧起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傅徽提起酒坛,径自灌了好几大口,重重地将酒坛子摔在地上。

刘犁也伸手将大碗一摔,抬起脏兮兮的衣袖在嘴角抹了一把,笑笑道:“娘的,朝廷真不够意思,连烧刀子都掺水!”

傅徽用力拍了拍刘犁的肩膀:“你们的家人,我会托人照顾。你们,就放心去罢。”

军中将领全部都聚集在主帅帐中。忽然军帐的幕布一撩,许炼走了进来,站在傅徽身后,低声道:“傅帅,那些领头闹事士兵的头颅已经挂在城墙上。”

傅徽点点头,一滴泪突然顺着眼角流下来。

他没说话,麾下的副将们也都各自一言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烛火跳动了一下,他像是下了决心:“秦拓,你现在就去召集先锋军,去平沙镇开路,让那些百姓能搬的搬,和军中伤员一起,全部退到幽云关之后。”

秦拓忍不住道:“傅帅,可是这……”

傅徽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要多说了,大家下去准备一下,等到先行的大军过去,我们就准备弃玉门,退守幽云。”

北燕有名震天下的轻甲骑兵,闪电出兵偷袭,完全没有胜算。而这玉门关,眼见也没有把握再能守住,将士们身心俱疲,无力一战。

眼下之计,唯有暂且屈服形势,养精蓄锐,等待朝廷援兵和粮草。

凤凰劫(4)

军帐外面的漠北,风呼啸往来,彷佛是曾经征战沙场的雄魂发出的呐喊。

慕容骁坐在主帅帐中,面前的矮桌上摊着一张地图。他抬手拨了拨灯芯,晕黄的灯影映在他脸上,显得有些阴沉不定。

突然军帐的幕布被轻轻撩起,他头也不抬,淡淡道了一句:“没什么要紧事,就等明日再禀报。”门口的人却站着没动,反而咯的一声笑得清脆。慕容骁长眉微皱,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名少女撩开帐子,款款走了进来。

少女看来也是北燕贵族出身,额上束着蓝宝石的链子,身上裹着一条长长的狐裘,露出修长的小腿和圆润的手臂,似乎除了身上的狐裘外,就再没穿什么衣物。慕容骁面无表情地坐在矮桌前,淡淡道:“我似乎没召人过来。”

少女径自走到他面前,缓缓跪坐在他脚边,看着他微微笑道:“将军好生无情。我听说您要回来,求了国舅爷好几天,然后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刚刚才到的。”她伸手拈着慕容骁的衣领,慢慢往下滑。慕容骁按住她的手,嘴角挑起一丝笑:“你是国舅送来的?”

少女甜甜地一笑:“我是国舅爷的侄女,将军不认得我?早在五六年前,喀那依丝就爱上将军这样的英雄了。”她一面观察着对方的表情,手中一面慢慢地解开对方的衣襟。

北燕原是由游牧部落发展起来的,草原上儿女的情感都十分奔放。

慕容骁轻轻一笑,眉目俊美:“是么,只是现在我似乎也没做出什么称得上是英雄的事情来。”

喀那依丝见他说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我听说了,这次能攻下固若金汤的燕云十三关,都是将军的功劳。”她伏在对方身上,只见慕容骁微微一偏头,衣襟敞开,露出底下白皙细致的胸膛。她的胆子也渐渐大了,伸手抚摸着对方的肌肤,柔声道:“等到回临汾的时候,大家看到我们北燕的大将军原来生得这样俊,一定羡慕死我。”

慕容骁还是微微笑着的:“这样说来,我还给你争面子了?”语气一顿,又笑着道:“你猜,我是如何将南楚燕云十三关的布兵图弄到手的?”

喀那依丝伏在他身上,摇头娇笑:“我不知道,不过一定很难吧?”

慕容骁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其实也不是很难。因为,南楚的太子殿下性喜龙阳,而我,正趁了他的意。”

喀那依丝一愣,突然被一股大力摔出了帐篷。随后幕布掀起,一团雪白的狐裘被丢了出来。慕容骁语气如冰:“来人!”

轮值帐外的亲兵手执长矛急急跑过来,待看到喀那依丝不由呆了一下。

“把外面的那个女人拖走,以后再有这种人从临汾送过来,直接赏给底下的将士,不要让我看到!”他闭上眼,慢慢地平复了怒气,“还有,叫幕僚起来,拟书信给国舅,让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

亲兵扛起喀那依丝,匆匆离开了。

慕容骁听着外面的动静消失,脸上现出一股狠绝之色,低声自语:“唯有攻下南都,方能洗清我身上的奇耻大辱!”

暮色深沉,恸哭凄凉。

步履蹒跚的老人,哀哀啼哭的小孩,垂头丧气的伤兵,都淹没在一片无边的黑夜中,绰绰影影看不真切。

裴洛牵着绛华走了一段路,方才停住了,低下头静静看她:“我便送你到这里,后面一路有许兄和秦兄照应,我也不担心。”

绛华看着从身旁走过去的人群,心中对战事更为厌恶:“为什么非要打仗?难道不能各自过安稳的日子么?”

“战事起头或者是为了一些别的什么原故,可是说到底还是为了这座江山。只要心里有贪念和野心,就不会让这天下安稳。”

“这样说,战事永远都不会完?”

裴洛微微失笑,想了一想道:“会完的,等到这天下只有一个君王,而那个人能让各地安定、四夷不敢侵犯,大家都会过上安定的日子了。”他看见秦拓正朝这里走过来,又道:“我知道你不愿看到有这么多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我们今日虽是败退,他朝定会夺回失地,平沙镇的百姓也能再回到自己的家乡。”

说话间,秦拓已走到面前,轻声道:“裴兄,你回玉门时回禀傅帅,这里都撤得差不多了,大约十日后你们就可以赶上来。”

裴洛点点头,突然将绛华推到他面前,低声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请秦兄答应。”

秦拓看着他,若有所思:“这件事,便等你到幽云关再说。”

裴洛微微一笑:“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万一我有所不测,绛华就托付给你,一定要护她周全。”

秦拓嘴角微抿,淡淡道:“你就是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裴洛略低了低头,微微笑道:“那么,我回玉门了。”他转过身,忽觉得衣袖被轻轻一牵。他脚步一停,狠下心来将衣袖抽回,大步往玉门方向走去。只听绛华在身后低低开口:“宣离,我在幽云等你。”

裴洛嘴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遥遥望去,前面就是那座青色的城墙——玉门关。

“南楚那边从前日开始就有异动,探子还发现城楼顶上挂出了十几个头颅,看来是他们自己人的。”颐狼撩开幕布走进军帐,单膝跪在主帅桌前,腰上系着的刀柄朝前。北燕民骁悍,便是平民百姓也随身佩带武器,副将出入主帅军帐更是毫不避讳。颐狼将刀柄对着主帅,正是表达敬意的方式。

慕容骁手中正掂着一本文书,闻言微微一笑,却问了不相干的一句话:“这本文书是国舅爷参上的,快马加鞭从临汾送到我这里,你猜里面写了点什么?”

上一篇:我的黑无常君 下一篇:只因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