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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51)

绛华原先见他模样斯文,甚至不觉得他会武,此刻却是大为意外。

燕骁占了先机,出剑更是快速绝伦,远远看去彷佛一道青森森的光。那黑衣男子连退好几步,纵然功夫同对方在伯仲之间,却再挽不回颓势。忽见紫袍翩飞,燕骁已经凌空而起,身姿如鹰,自上而下划出一剑,这一击之力当可开碑裂石。

那黑衣男子的胸口突然溅出大片鲜血,脸上微微扭曲,抬手抓住燕骁的短剑,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臂上一推。燕骁神色微变,急退几步,缓缓撩起了衣袖,只见手臂上有一个小孔,正渗着黑色的血。

那黑衣男子嘿了一声,用尽仅剩的力气道:“太子说了,如果……如果燕大人,咳咳,不随属下回去,就,咳咳,不必手下留情……”说完这句话,抽搐了一阵,就气绝身亡。

燕骁走上前,抽出刺在那人胸口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在手臂上划了极深的一道口子,两指点在臂弯处,运功散毒。

绛华从两人开打,到燕骁自伤散毒,看得惊心动魄。

只见燕骁盘膝运功了一阵,手臂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渐渐成了红色。他吁了一口气,撕下半幅衣袖,随便在伤口上裹了一裹,脸色却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他扶着墙慢慢站起身,突然身子一晃,一头跌倒在地上。

绛华看着他手臂上的伤虽然裹上了,却还是有血不断渗出来,估计等他的那些随从回来,血都流干了。她不禁有些踌躇,虽然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要看着一个人死在面前却有些说不过去。

她想了想,还是从屋檐上跳下来,从门口走到燕骁身边,拉起他的手臂,照着静檀师太教过她的,用那半幅衣袖压住血脉,等血渐渐止了,才不松不紧地包裹好。她看着燕骁的侧颜,只见他的眼皮微微动了一动,突然一股大力按住她的手。

绛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咚的一声,竟是被对方重重按到墙上,后脑撞得生疼。燕骁抬手扼住她的咽喉,慢慢道:“你是谁?”他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力又加重几分:“你是从南都过来的?”

绛华伸手去掰他的手,却只是徒然。

大黄见她被人扼住,磨磨爪子向燕骁扑去,当即被一袖子摔到一旁。

绛华在心中哀叹,这个人看上去这样斯文,做出来的事情却粗暴得要命,她是花精,这样掐着自然是掐不死,却难以控制被对方激起来的妖气。她纵然事事自制,同凡人相处的时候也长,可一旦被激起杀性,还是会控制不住。

燕骁之前失血太多,脸色苍白,运力之间,却是半分也不含糊。他慢慢松开手,撩起衣袖看看自己被重新包裹过的伤口,再看了绛华一眼,足尖一点,紫衣翩然,倏忽之间去远了。

绛华摸摸颈项,不用看也知道被扼出了血痕。她伸手抱住摔得可怜兮兮的大黄,顺了顺了炸起的虎皮:“乖,不怕不怕,这个人虽然可怕,但是我们以后绕着道走就不会再碰到他了。”

无边无际的广漠,风往来间带起尘沙飞扬,零星棘草飒飒作响。南楚先行大军借着夜色前行,被茅草包裹的马蹄踏在地上,只发出一声短促而沉闷的声音。

待晨曦初露之刻,他们直面的,将是名震天下的北燕轻甲骑兵。

到达玉门已有大半个月,北燕一直驻扎在百里之外,按兵不动,偶尔会有一队骑兵突袭试探。南楚被一夜之间攻破燕云十三关,需要的正是一场胜仗来激励士气。

秦拓策马登高,俯瞰下方北燕营地,只见营中火光绵延数十里,时不时有几队巡逻的士兵走过,马靴轻踏之声,遥遥传来,彷佛也一下一下敲在心头。

众人一直沉默无言。

漠北最难熬的时候正是这昼夜交替之时,寒露骤降,立刻就会凝结成霜。而这个时候,也是北燕巡逻军队交接之时。

秦拓看着天际隐约有几分泛白,低声道:“裴兄,你点一支弓骑先下去埋伏,等下我们就以火箭为暗号。”

裴洛掉转马头,经过几个好友面前,肩上被轻轻一敲。

他只回首一笑。

“剩下的随着我直冲北燕军营,大家一路杀出去,不要分散了。”秦拓遥看东面,“现在就静候裴兄的消息。”

裴洛抬头回望。

这山坡之上,藏着南楚一千将士。耳边,是北地常年呼啸飞扬的风沙。百年来,南楚将士抛洒的热血,早已可以将这片广袤之地染成血红罢?

马鞍边挂着两壶羽箭,其中一壶的箭尾是朱砂色的,正是沾了磷和硫磺的火箭。他伸手解下两壶羽箭,下马,单膝跪地,搭箭弯弓。身后一百多名弓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一百多支火箭同时瞄准北燕军营。

裴洛微微眯着眼盯着东面,只见天际渐渐泛白,隐约有旭日东来,当第一缕光线刺痛双眸之刻——

嗖嗖连声,百余支羽箭撕裂了风沙,带出张狂火焰,吞吐着触及到的布帛栅栏。只听山坡之上也立刻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随之而起的喊杀彻响天际,一队铁甲骑兵直冲北燕大营。

裴洛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清声道:“准备,放箭——”

这一次是瞄准最近的一座帐篷,上面是红蓝彩绘的兀鹰图腾。兀鹰是北燕国民心中英雄的象征,是北燕的图腾。

百十支火箭呼啸而去,呼的一声腾起烈焰,在风势下烧得更快更烈,远远看出,只剩下一片明丽火海。

只见远处北燕军营骚动,涌出几队骑兵,朝他们埋伏的方向而来。他们是弓骑,一旦近战,只能被对方大肆屠杀。

裴洛微微低下身子,不紧不慢地搭箭弯弓:“先射那些冲在前面的!”

战马嘶鸣,风声萧然。拉弓的手臂已经微微麻木,那些北燕铁骑纵然冲不到他们埋伏的地方,而他们也没有办法击退对方。裴洛伸手去箭筒中取箭,却摸了个空。不光是火箭,就连寻常的铁箭也没有了。

他僵了僵,回首喝道:“快,大家上马,往两边分散!”

裴洛跃上马背,纵马绕过对方骑兵的路线。身后百十来名弓骑兵都抽出鞍边长刀,同追过来的北燕将士短兵相接。

正在这时,一阵擂鼓声响彻漠北,千万马蹄如狂风骤雨纷纷踏来,青蓝色的南楚战旗迎风飞扬,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傅字。只见一队步兵围了过来,将北燕骑兵隔成两段,低伏滚地,手中镰勾对准马蹄以上的关节之处砍去。

裴洛拨转马头,俯下身拾起对方落下的长枪,还没来及坐起,就见地面上映出的影子越来越大,脑后也感到一阵冷风袭来,手心一翻,反手长枪疾刺,扑的一声穿透铁甲,对方高举的兵器便再也放不下来。裴洛吁了口气,回转身来,手上一用力,撤回长枪。

方圆数十里,长枪刺穿铠甲,战马风中哀鸣,无数喊叫、混杂着飞溅而出的鲜血,这些彷佛一道无形战火,一直绵延,没有尽头。

三雄割据,试想指点江山,手中紧握天下河图,翻覆□。

这便是为这天下的连绵万里河山而起的战事!

“踏破漠北,夺回燕云!”千万人呼喊,震动山河。

傅徽身上铁衣已经暗沉无光,□战马长嘶,高举长枪,宛如天神。

南楚士气大振,北燕节节败退,这一战胜局已定。

忽见一支青蓝色令旗从远处而来,待到近处,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跪倒在傅徽马下,正是亲兵许炼。

裴洛伸手勒马,只见青蓝色军旗迎风,铁衣长枪之间,许炼一脸苍白,双唇颤抖。

……玉门的军粮被烧去大半。

抓住了几个活口,全部……都自绝了。

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寒风呼啸,傅徽脸上的神色微微凝固起来。

凤凰劫(1)

北地多飙风,腹中千百战。

裴洛靠在军帐之外,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边,一群士兵高声大笑,一坛烈酒争来抢出,喧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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