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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4)

绛华知道那叫大黄的是一只猫,就和黄伯的儿子无疑,一身虎纹很是威风,喜欢和看门的大狗对峙,十分有气势。她立刻道:“黄伯,你别担心,我帮你去找它。”

黄伯抖着身子,不停地道谢,就像暮风中垂老的老树。

绛华转身去寻大黄。她走到墙边,向着周遭瞧了瞧,见暂时没有人经过,忙屈起手指,将灵识放出,去寻大黄的踪迹。大约是有了异眼的缘故,她一下子就看到那只虎纹大猫正站在树枝上,对着下面张牙舞爪。

她收起灵识,转身往东墙走,那边的墙外有一棵老槐树,也些年岁了,再过几年就会有意识,然后再修行百年,就可以像她一样化为人形。

她站在墙角,足尖微点,慢慢升到墙边,一脚踏稳,只见不远处的树上,大黄可怜兮兮地缩在树枝之间,瑟瑟发抖。它感觉有人过来,立刻弓起身子,冲着绛华凶狠叫唤几声。绛华低头看着墙下,正蹲着两只土狗,对着树上的猫虎视眈眈。

她跳下墙,土狗立刻都盯着她,鼻子抽动,似乎闻到什么味道,狂吠起来。绛华眼中瞳孔微一收缩,向前一步,那两只土狗将身子后退了两步,夹着尾巴转身逃了。

绛华抬头看着树上的大黄,微微笑道:“你快下来,黄伯可念着你了。”

大黄仰头嗷呜了一声,大模大样地将头转向一边,尾巴一甩一甩,胡子微微颤动。

绛华懒得陪一只猫磨时间,单足一点,轻飘飘站在树枝上,伸手去抱大黄。大黄突然皮毛炸起,伸爪向她抓来。绛华吓了一跳,只好收回手,只见那虎纹的毛团呼的一下从树上蹦达下来。

偏巧不巧,正好有人从拐角走来。大黄亮出爪子,摆明了要在那人脸上踩一下,顺便给那人一记难忘的疤痕。

绛华落在地上,正要用法术将大黄拉过来,还没来得及动手,只听到一声异常凄惨的嗷呜声,虎纹的一团滚到她脚边,连滚带爬地挪到她身后,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

绛华看了过去,正好看清那人的脸。那人向着她微微一笑,犹如三月熏风和煦,清声道:“这只猫是姑娘的么,刚才在下一时失手,只怕伤到它了。”

绛华觉得眼前的年轻男子眉目隐约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也微笑以对:“这不是我的猫,我是替别人找的。”

大黄怨恨地在她脚边打滚,滚得一身灰,歪着脑袋瞪她。

绛华忍不住噗哧一笑,低下身拎着它的脖子提起。大黄痛苦地挣扎两下,随后一动不动地装死。

那人看着也淡淡一笑,走过来托住大黄:“你抓它脖子的时候,还要用手在下面托着,这是家中老人教的。”

绛华抬手将大黄抱在手臂上,由着它泄愤地抓着衣袖。

那人又咦了一声,说道:“这只猫好生眼熟,很像我家里那只叫大黄的。”

绛华抬眼看了他一眼,道:“巧了,它也叫大黄。”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绕到慕府的侧门,绛华转身道了句:“我到了。”就向侧门走去,那人也转身跟了过来,她不由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

“真是巧了,我也住在慕府。只是从前从未见过你。”那人淡淡道。其实慕府下人差不多有百十人,他自然不会每一个都记住,可是绛华那样的就是他想不记着都难。

绛华道:“我是刚来的,是小姐从江边将我救起然后带回来。”她将那日编的慌又说了一遍,这几日说多了,已经十分顺口。

那人没吭声。

绛华看见黄伯依旧眼带血丝地乱转乱找,扬声道:“黄伯,你看大黄回来了。”黄伯转过身,喜笑颜开,大声道:“大黄,我的儿!”

大黄从绛华手臂上跳下,后腿一蹬,前腿直立窜向主人。黄伯抱住大黄的身子,转了一圈,激动地说:“你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大黄抓了抓胡子,歪着头道:“喵。”黄伯更是动情,一把将猫搂紧了,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大黄,你以后别乱走,外面坏人多……”大黄垂死挣扎:“喵、喵呜……”

黄伯一手搂定大黄,方才注意还有别人,老腿都软了:“秦、秦少爷!”

绛华记得翠衣说过,府上还有一位秦拓少爷,是慕家远亲,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难怪会觉得眼熟,可不正是十年前在渡台踩着她的小黑胖子么?真是冤家路窄。

秦拓笑了一笑,道:“黄伯,你莫要惊慌。我只是过来看看表妹而已。”

黄伯定了定神,换了个恭敬的语气:“秦少爷,小姐一早去了裴相府上,您不如晚点再过来。”

秦拓摇摇头:“我坐着等一会就好。”他衣袖一拂,转身走出几步,又停住了,回身看着绛华。黄伯连忙推了绛华一下,小声道:“快去给秦少爷带路。”

绛华向秦拓走去,脑中那小黑胖子的脸和眼前人的一对照,不由打了个冷战:这前后就像是两个人。估计秦拓全身上下的肉一块块堆起来,还不如当年还是扁南瓜的时刻来得多,更不要说拿现在那长眉俊目的模样和过去对比了。

绛华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喜欢的,于是对于过去的仇怨轻易释怀了。

秦拓见着她走过来,淡淡笑道:“你随了绯烟多久了,她现在还好么?”

绛华道:“我才随着小姐五六日,觉得小姐看来起色不差。”只不过被那位年轻风流的裴督使气到了。

秦拓低头沉思,睫毛细密,遮住了眼,像是勾着一丝明媚暖日。突然他别过头,轻轻一笑:“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他微微皱了皱眉,像是在措辞似的:“你,莫不是在……同情我?绯烟是我表妹,由不得我不惦记在心上。”

她立刻道:“绛华不敢。”一面在心里想,这个人真是典型的口不对心、欲盖弥彰,明眼人一下子就瞧了出来,他竟还在那里遮遮掩掩。至于同情,她不明白是什么,人都喜欢将一件事想得复杂,在心里弯来扭去地拧着,怎么还分得清哪是哪。

她引秦拓在别苑主厅坐下,忙着端茶端点心。其实刚来两日,她连一个茶盏都端不稳,还打碎了绯烟最喜欢的那套茶具。她其实很想用法术将那茶具修补好,只是怕这样做了,会把别人吓到。

绛华将茶盏端到秦拓面前,秦拓没接,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绛华心中不解,不禁道:“秦公子……?”

秦拓像是反应过来,抬手就着绛华的手接住茶盏。绛华站在那里,收回手也不是,继续让对方用手按着也不是,只得又道了一声:“秦公子?”她话音刚罗,就见秦拓一手端着茶盏,空闲的那只手出手如电,向她肩上一推。绛华凭着本能刚要出手,突然心念如电,只是微微侧开身子一避。

秦拓这记掌风正好击在她肩上,感到对方不像有内功护身,连忙一偏力道,将桌上的茶具盘子扫到地上,瓷器碎了一地。绛华只听耳边风声,竟是被这力道击得飞了起来,正想着该怎么收场,突然腰上一紧,秦拓低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绛华姑娘,你来历不明,我才出手试探,得罪了。”

绛华微拧秀眉,心里沉了一沉,抬起头正好看着秦拓低着头,发丝垂在散侧颜边,长眉俊目,温润如玉。绛华勉强按捺住心中涌起的杀气,她毕竟是妖,对于不友好的对待都会异常敏感。

正当她气息渐平之时,忽听绯烟的声音由远及近:“绛华?表哥?你们在做什么?”

秦拓一松手,绛华被推开两步,没能站稳,一下子坐在碎瓷片之中。她抬手在地面上一撑,正要起来,只见慕绯烟走近两步,语气焦急:“绛华,你别动,小心割伤了!”她转头吩咐翠衣:“叫人来将这里打扫干净。”

绛华一僵,抬起手发觉底下果然有一块碎瓷片,她的手心却没有被划破的痕迹。

这下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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