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烟雨倚重楼(39)

“……我想同凡人一样,反倒不怎么想飞升成仙了。”绛华心中早就隐约有这个念头萦绕,此刻突然了悟,便说出口去。

她想和凡人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难过时候长歌当哭,高兴时候纵声长笑,全然不是东华清君那样的。

静檀师太抬手按住绛华的肩:“其实人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样简单。爱,憎,痴,怨离别,求不得,未必能时时恣意。”

绛华一怔,抬眼望着对面那双已经浑浊的眼。

忽听门口传来秦拓的声音:“绛华,你在里面么?”

绛华应了一声,低头为礼:“师太,有人在外面等我,我先走了。”

静檀师太微一点头,等她转身走开几步时候,又缓缓道:“这里僻静,你偶尔也来这里坐坐,佛祖定会听到你的心愿。”

这样一耽搁,绛华回到相府时,天色都开始暗下来了。

秦拓站在台阶下看着她:“我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罢。”

绛华觉得秦拓一路回来都很是古怪,像是有满腹心事,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问了。她慢慢走进侧门,忽听秦拓道了一声:“绛华!”

她转过头疑惑地看他。

秦拓笑了一笑,道:“绛华,今日看到的那个人那件事,切记不要向别人说起。”

绛华点头答应:“你放心。”

她沿着□往裴洛的别苑走去,只见暮色苍茫之中站着一个人影。她吓了一跳,走近才看清是裴洛,不由蹙着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裴洛一拂袖子,淡淡道:“菜都凉了,你才知道回来。”

绛华一怔,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你还没吃过晚饭?”

“你觉得我会特意等着你回来一起用晚膳么?”

“……不会。”

裴洛哼了一声:“还算有自知之明。”

绛华这下真是无话可说了。所幸走进房中,发觉饭菜还是热的。她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忽见裴洛也走进来在桌边坐下,执着筷有一下没有一下地夹着菜。

“你不是吃过了吗?”绛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裴洛头也没抬,淡淡道:“当夜宵就是了。”

绛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嘀咕一句:“这夜宵也太早了吧……”

他抬头瞥了对方一眼,隔了片刻才说话:“以后都不准去慕府。”

绛华立即放下筷子:“怎么可以这样?!”

裴洛微微挑眉,直直看她:“怎么不可以?慕府同你再没什么相干,你当初也是答应随着我过来的。”

说到这件事,绛华就觉得愠怒:“分明是你什么都不肯说明白,我才上了你这次当。若非如此,我怎会留在你这里?”

裴洛脸上神色微变,站起身拂袖而去,末了还重重带上门。

番外-长乐少年游

小小荻花精尚且未化为人形,在江边古旧渡台看春去秋来、江水奔流。

百里之外的南都之中,却是名士风流,一派千古繁华。

慕家和裴家有世仇。

也怪不得会有人抱了这样想法,试想谁整日看着慕裴两家的当家人从朝堂上争到家门口,轻则破口大骂,重则动手互殴,还以为这是好兄弟之间相亲相爱的举止?

慕天华常道,你看这裴绍老儿还有几分人样,实则是是个色厉内荏的老家伙,千万不要被他古板的样子骗过去了。

裴相爷高风亮节,很是不屑于背后中伤,只是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慕天华当年曾在北燕大军七进七出,无人敢掠其锋芒?呵,找不到回营的路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裴洛诞在正月的清晨,彼时刚刚旭日东升,那霞光也宛如柔软锦缎,铺满半边苍穹。家中老人说,这是瑞兆,这孩子今后必是前程似锦,一路顺遂。

裴洛被这样的话从小灌到大,越来越觉得不可信。

裴洛满四岁时候,刚好会跑了,会欺负弟弟裴潭,就被裴相爷叫进书房。裴相爷神色严肃,在桌上摆着一把剑一本书,眼中还是透着丝丝慈爱。长子裴潇坐在椅子上,两手还抱着裴潭。三弟裴潭比二弟小了近一岁,长得粉团团圆滚滚,正捏着一只橘子玩。

裴洛看看桌子上的剑和书,又回头看看父亲,脸上一派天真烂漫。

裴相爷的古板终于还是败在慈父的心态下,温颜道:“洛儿,桌上的两件东西,你喜欢哪一样?”

裴洛踮起脚,摸摸这个又敲敲那个,很是迟疑。

裴相爷继续循循善诱:“如果都喜欢,也是可以的。”从文也好,学武也罢,终究只是一样本事,若是文武双全,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裴洛想了又想,突然一扭头从裴潭手里抢过了那只橘子,还是一副天真烂漫:“我就要这只橘子好了,其他都不要。”

裴相爷脸色泛青,手指发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潭被抢走了橘子,嘴巴一扁,泫然欲泣。

裴洛被相爷拎着耳朵去祖屋跪了半个时辰的牌位。可怜裴二少爷还是不懂发生了什么,从此就成了爹爹眼中只会捣乱胸无大志的不肖子。

裴洛五岁时候开始同大哥在家里听府里大儒的课,第一日临红字,字迹不见看得清楚,手心手背却满是墨水,乌黑一片。

大儒摇头叹笑,这墨水沾在手指上还是有的,怎么会满手心都是?

所幸裴二少爷年少聪慧,虽然顽皮一点,但该做的功课还是一点不含糊。裴相爷每每考较功课,总是脸带笑容,满意而去的。

原来的镇北将军慕天华卸职之后领了文衔,在家颐养天年,手把手教导爱女慕绯烟,每每到裴相爷面前说起自己千金如何如何,自己侄儿秦拓如何如何,带着一副又骄傲又谦虚的表情。

裴相爷回府之后寻思再三,觉得该是给三个儿子安排练武师父的时候了。

裴夫人诞裴潇之时是早产,既然已是先天不足,更加要后天补足。于是裴潇一日三餐再加一块红烧肉,早晚一顿燕窝人参滋补。

裴洛生得眉目俊秀,小小年纪便开始有一股风流之态,更是让裴相爷忧上心头,愁在眉间。想他裴绍一生刚正,如果家门不幸,出了一个轻佻子弟,那怎生是好?于是吩咐了每顿两大碗饭,意在养出一个大好男儿。可怜裴二少爷一听吃饭,连脸都皱起来了。

三子裴潭生得如母,小时候更是水灵灵粉团团。不明就里的看了一眼,夸赞道:“这是谁家的千金啊,生得这般模样。”裴相爷只能青着脸无言以对。更有那种不识相的,比如慕天华,难得说一句好听的,却是:“老裴,你家裴潭要是女孩,我定带拓儿来求亲。”裴相爷怒从心起,立志将三子变成男人中的男人,决定请个严厉的武师,将裴潭好好锻炼一番。

这武师是江湖中的高人,对贵族子弟本来就有所偏见,更是下得重手。裴潇不是练武的料,但是中规中矩,当徒弟尚可。裴洛倒是对习武的兴趣倒是甚于念书,可惜学来的轻功用来爬树掏鸟窝,剑拳用来吓唬裴潭。裴潭每日都是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裴相爷更是急火攻心,指着三子大声骂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样子再摆出来,今晚就去跪牌位!”

裴相爷要将自己那三个儿子培养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愿望随着时光荏苒并未减淡,反而在看到秦拓之后愈演愈烈。秦拓是慕天华的亲侄儿,出生时候是个大胖小子,长大一点后更是虎背熊腰,很符合相爷心中男人中的男人的形象。

秦拓第一次看见裴相爷,觉得对方虽然生得俊秀斯文,可是眼神表情都是无比险恶,颤颤地叫了声:“裴伯伯。”

裴相爷沉默地看着秦拓一阵子,说:“老慕,要是我家三个儿子个个都像秦拓那样该多好。”

秦拓年纪尚小,对于美丑还很模糊,一听和自家姨夫历来争得红白脸的相爷这样说,顿时觉得腰板也直了,人也无端高大不少。

上一篇:我的黑无常君 下一篇:只因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