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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风春(30)

许敛宁缓缓垂下手,见他转身走向敲钟的道人。她转过身,径直走近净乐宫,只见师父已经坐在那里,看到她玩笑地问了句:“复真观可是真的比纯阳宫好那么多?”

许敛宁微微难堪,答道:“也没有。”她走到师父身后,只觉得周围空荡荡的,不禁向旁边看去,只见殷晗也正看着她。许敛宁心中一顿,对方的眼神好像要告诉她一句话:眼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这次让各位过来,是有两件事要说。今日一早,山下弟子回报说,天殇教的人全部都离开武当境内,往川中一带去了。”天衍真人清了清喉咙,“至于第二件,就是今早在山下发现这张字条。”他沉吟一阵,转手递给柳君如:“柳门主,你来读罢。”

柳君如接过字条看了一眼,脸上微现怒容,朗声道:“看来是萧千绝这老贼的亲笔字。‘下月初九,我教于川中总坛盼诸君一叙。诸君来时御马飞扬,归时御风西去。我教当亲送诸君归程,直教跳梁小丑莫敢跋扈。萧手字。’”

江湖中人大多学识粗浅,端正的正楷也识不了几字,当下有人问道:“他说什么归时御风,那是什么意思?”

许敛宁低下头,掩饰了一下笑意。

果然见主持大局的那几位名宿人物脸露尴尬。柳君如轻咳了一下,方才道:“萧贼的意思是,要我们尽数死在天殇教总坛,只有一缕魂魄飘回去。”他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人破口大骂起来。一些性子火爆的更是叫嚣起来:“管他什么约定,现在老子就冲过去给他们一下子,总比受这气的好!”

“诸位静一静,既然免不了这一战,我们当谋划仔细。当年同天殇教一战之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有多少?老衲思及当年,依然心下恻然,善哉善哉。”玄真方丈语音柔和,竟一下子把嘈杂的人声盖下去。

许敛宁自然知道当年正派武林围剿天殇教的事,那是成化7年,距今已有13年之久。当年天殇教的教主岳陵君同武当派的许宣泽一见如故、引为知交。她那时候还小,一直不明白为何爹爹和那位岳伯伯有一天要拔剑相向。围剿天殇教的前一月,她便被爹爹寄养到随州城外的一户农家。后面的事,她大略听说过,天殇教一战,血流成河,死伤惨重,许宣泽在这一战中立下首功。而岳陵君也被萧千绝架空了势力,他不容于两方,不久就被围攻而死。

有一些事,她开始不明白,可是慢慢大了,想的事多了,也就懂了。

她思及同阮青玄、萧千绝的往来,自己竟是站在同爹爹当年相似的处境上了。

“近来,柳门主嫉恶如仇,实是有目共睹。这盟主之位,当之无愧。”峨眉的站出一人,“若论武功名望,也是众望所归,峨眉派自当听从调遣。”

玄真方丈双手合十:“少林也异议。”

天衍真人颔首道:“眼前是同心同德之刻,我信武当上下决不会有不顾念大局之人。”

剩下的昆仑、点苍的掌门见武林泰斗的少林武当掌门也如是说,自然顺应情势应了。柳君如谦虚了几句,突然看着凌轩宫方向:“容宫主武功人才均胜老夫十倍,宫主应当得盟主之位。”

容晚词微微一笑:“不敢,一介女子怎么可以号令群雄,说出去岂不是教人笑话了。柳门主,你就莫推辞了。”

柳君如也一笑,道:“既然如此,再推三阻四未免显得虚伪了。老夫就暂且接了盟主之位,待夷平天殇教之后再推举贤能,这样也显得公道。”这一席话十分得体公平,自然博得众人连声叫好。

许敛宁向旁边瞥了一眼,但见殷晗脸上微露笑容,似乎还有些抑制不住。她心下奇怪,假意问道:“殷师妹,你以前见过柳门主么?”殷晗转头看着她,露出甜甜的笑,却隐隐有几分不自然:“这是第一次见,有什么不对吗?”许敛宁极淡地一笑:“不,我只想这般人物现下才见着,有些可惜。”

容晚词听见她们对答,回过头看了两人一眼。

之后柳君如又挑各门派的名宿人物作为副手,为了不泄露部署,其他门人弟子全部退出净乐宫。许敛宁走在后面,忽听师父轻轻叫了自己一声。她转过头,不解道:“师父?”容晚词摇摇手,道:“也没什么事,你现下搬去复真观住了,偶尔也回来纯阳宫来看看。”许敛宁心中一顿,明白了几分:“弟子记着了。”

她掉转头走了几步,只见张惟宜站在不远处:“你专门等着我?”

张惟宜微微一笑:“还不是怕你又跟着谁走了,我又要好找。”

许敛宁偏过头,笑意柔入春风:“我又不是孩童,还能随意被人拐走么。”

“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孩童,小孩子都可以喊你大婶了。”

许敛宁也不恼,悠然回了一句:“您太过奖了,爷爷。”

张惟宜轻轻笑着,伸手拉着她的手,向净乐宫外走去:“我真怀念你被我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怎的现在说话那么损了。”许敛宁两相比较,终觉得自己和他还差得太远,难得谦虚道:“不敢不敢,还远远不够。”

她偶然一回头,看见李清陨的身影在人群中闪过:她咬着唇,一直盯着前方,脸色倏然苍白。许敛宁心中冷笑一声,又觉得索然无味。

待回到复真观,却见着一位身量颇高、气度轩昂的男子站着,见到两人过来,脸上欢喜:“贤弟,我前日便到武当,只是有天殇教守着,没办法上来,结果白白担心了一场,哈哈!”

张惟宜微微笑道:“敛宁,这是我的义兄、当朝的沐王爷。”

许敛宁抬头看着对方,淡淡一笑:“久仰。”沐瑞衍微微惊讶:“贤弟,这位姑娘是……”

“是我在意的人。”张惟宜语气柔和,“敛宁是许师叔的女儿,也是凌轩宫的阁主,我早些时候就提到过的。”

沐瑞衍自然记得,只是在京城时一直没机会见到。忽听身后咔一声,似乎有什么陶瓷的事物摔碎了。只见一身白衣素淡的女子茫然站在那里,颜色凄然,一双翦水眸失了神采。许敛宁识得她,正是那日奏《破阵乐》的璇玑才女季甄瑶。

张惟宜微微眯着眼看着身边的女子,见她看过来,也回以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许敛宁偏过头,却见沐瑞衍探究地看了自己一眼,转身到季甄瑶身边,似乎说了几句话。季甄瑶反应过来,微微低着头道:“我适才一时失手,张公子、许姑娘,你们别见怪。”

“本来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张惟宜踏进复真观内,看了一眼天井石桌上的酒菜,只是看着也觉得色香味俱佳。“这些都是季姑娘亲自下厨的,说是贤弟这几日辛苦得很,却不想便宜了我。”沐瑞衍爽朗地笑道。许敛宁心中一顿,知道后面肯定没有好话,果然听见沐瑞衍接着道:“许姑娘能得贤弟一句在意,想必手艺也高,不知哪天可以叨扰一顿?”

许敛宁淡淡笑得自然:“沐王爷言重,可惜敛宁从未近过庖厨,更惩论手艺?只是王爷若不在意,敛宁自当效劳。”

张惟宜轻轻笑道:“大哥你让敛宁下厨,可不是为难么?下次还是我代劳的好。”

许敛宁摇摇头,神情诚挚:“那是各人心意。沐王爷可要不吝赐教。”她这一下以退为进,只把对方堵得无话可说。沐瑞衍只得道:“许姑娘也太客气了,不如也和贤弟一样叫我一声大哥。”

说话间,四人入了座,只是天井的石桌石椅略显狭窄。沐瑞衍推杯过盏,先自干了一杯,张惟宜也随后一饮而尽。季甄瑶一杯喝干,脸上微微晕红,更增了几分娇艳。她伸手捂了捂脸,这个动作更增娇媚。而许敛宁只坐着,眼前的酒盏动都没动一下。

“我想是在武当之上,也不好做些荤腥的,未免亵渎了真武之神,所以只备下这些素菜。”季甄瑶微微一笑,语气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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