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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155)

这有什么可愁的?

忠义是他拿来束缚自己的枷锁,不是送进别人手中任凭驱使的镣铐。傅深发现自己确实比从前想得开了,大概是连国破家亡都经历过,这种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就显得分外低级,像是吃饱了撑的。

有时候“穷途末路”并不是真的无路可退,而是因为底线太高。对着元泰帝,傅深尚且有几分顾忌,可长治帝要是哪一天真把他逼到那种境地,傅深当然不介意为天下计,再给这皇城深宫、万里江山换一位新皇。

他想事想的入神,没留心翻了个身,结果就这么一点动静,严宵寒居然醒了,迷迷糊糊地问:“敬渊?”

“没事,你睡。”傅深正精神着,把薄被给他拉高一点。严宵寒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又沉入了梦中,没过多久,却又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望了过来:“你酒醒了?”

“嗯,”傅深从枕畔拾起他一绺长发,绕在指间,“不用管我,睡你的。”

“你都醒了,我还睡什么。”严宵寒披衣下床,倒了两杯茶端回来,两人默默地润了喉,严宵寒挑亮灯盏,又躺回床上:“现在能跟我说了吗?”

傅深:“什么?”

“下午皇上找你进宫,是不是说了西南的事?”严宵寒松松地搂着他,“晚上顾山绿找你说的也是同一件事?看把我们国公爷愁的。”

傅深好几年没领教过这飞龙卫头子的本事,一时间匪夷所思:“你怎么知道?我出门时把你揣在荷包里了?”

“这有什么,”严宵寒笑道,“老本行而已。”

又是熟悉的无孔不入。元泰帝这是养了个什么玩意出来,连自己儿子都逃不过坑害。

飞龙卫虽已被裁撤,可原班人马仍在,而且回京后禁军防卫仍由严宵寒一手把持,早就布好了无数明线暗线。长治帝经过黄金台集议一事后,对他起了疑心,又有薛升等人天天煽风点火,不像以前那么信任有加。然而皇帝手下可用的人才实在有限,除严宵寒外,竟找不到别人能指挥的动禁军,于是只好捏着鼻子继续用他。

这么做的后果,大约相当于引狼入室,咽喉都送到了人家的獠牙之下,再去关门也晚了。

况且严宵寒是什么人,从小被元泰朝第一权宦段玲珑言传身教,十几岁就进了北衙禁军,侍卫御前,后来更是成了横行朝野的飞龙卫钦察使。勾心斗角,玩弄权术对他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已经成了本能。

察觉到长治帝态度变化,他在“哄皇帝”这方面稍微用了些心思,果然,现在长治帝又对他和颜悦色、倚重非常了。

傅深不得不承认,在“坑蒙拐骗”这方面,严宵寒确实比他强太多,是个学不来的本事。今天下午如果入宫面圣的人是严宵寒,说不定能把长治帝忽悠得回心转意。

“皇上对这事执着的很,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严宵寒听完傅深转述,对于“他能说服长治帝”这个想法表示拒绝:“皇上的性子,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经不起刺激,又好高骛远,在潜邸时好歹知道怕,懂得收敛;一旦坐拥天下,就唯我独尊,偏执过头了。”

平庸不可怕,眼高手低才可怕;蠢也不可怕,自作聪明才可怕。

“他没有太上皇的魄力,却要学太上皇的手段。以前在江南时重用北方旧臣,如今为了平衡,又有意抬高江南士族,”严宵寒道,“除此之外,还有国威的问题、江南的安危问题……在西征这件事上,皇上和江南士族的立场是一致的,所以劝不动,劝多了他还要跟你急眼。”

傅深皱眉:“没别的办法,只能由着他胡来?”

“除非泰山地震,或者天象异常,否则这事很难转圜。”严宵寒隔着一层衣服,摩挲着他肩头,“顾山绿提醒的有道理,你现在是很多人眼中钉,不管这事最后成不成,他们都要想办法寻你的错处,甚至借机牵连皇后和太子,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傅深感叹道,“看来延英殿也拦不住他作死啊。”

“饭要一口一口吃,新政也要一步一步来,心急什么。”严宵寒伸手按住他的眉心,“来,别皱眉了,笑一个。”

“大半夜的,又发什么疯呢?”傅深面无表情地道,“不笑。要不你给我笑一个?”

“乖,就笑一下,”严宵寒诱哄道,“你今天让我苦等了一下午,总要给点补偿吧?”

傅深被他这么胡搅蛮缠一通,天大的愁绪也散了,他原本还想多板一会儿脸,结果自己先撑不住笑了,在他胸口露出的一小片胸膛上点了点:“无赖。”

严宵寒理直气壮地道:“好汉无好妻,赖汉占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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