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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殇阳血(11)

那面雷烈之花的大旗就在古月衣前方,古月衣大喝:"乱阵!"

整齐有序的出云骑军大队完全散开,分为左右两支围绕着雷骑杀了过去。古月衣却带领一队精英,正面直冲。远在钟鼓楼上的诸国大将看见他一骑白马直突入对方的阵型,左右各挎一只箭囊,在战马狂奔中连续开弓左右驰射。有如全然不必瞄准。靠近他的雷骑纷纷落马,雷骑的冲锋势头竟然被他所带的一小队骑兵强行截断。

"天生古月衣……"白毅叹息一声。

转眼间古月衣箭囊已空,他调转战马闪电般的驰回大车边。擦过的瞬间翻身就车上取了一把箭,麻利的插进箭囊,转身就要杀回去。此时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匹战马压迫着寒风逼近。

他想也不想,转身一箭射出。对方的武士挥刀一斩,羽箭破为两半。

转瞬间那一骑火色的战马已经逼到古月衣面前。古月衣全身战栗,看着一道刀光裂空而来,激起的气流似乎已经割到了他的面颊。

第二刀,大惊中古月衣挥舞手中角弓去格挡。

刀光毫不留情的切断了弓。那一刀蕴涵的劲道竟然可以在切断弓身以后继续切断松弛的弓弦,古月衣面如死灰。

两人擦肩而过,对方闪电般兜转了战马,再次一刀劈下。

第三刀,逼得毫无空隙。古月衣在绝望中腰刀出鞘,两刀凌空相切,脆薄的腰刀在对方的刀劲下崩成了碎片。

第四刀,对方的斩马刀只是凌空一震,而后再次斩下!

古月衣在千钧一发中滚身下马。刀落下,他那匹白马哀嚎一声趴在地下,鲜血从马鞍中间喷涌出来,马鞍断作两截,白马背上一道血痕。那一刀切断马鞍之后,更劈入白马的身体一尺!

一骑黑马驰到古月衣的身边,马上的武士挥舞长戟硬生生格下离国武士的长刀。此时映着火光,古月衣终于看清了火氅赤铠的离公嬴无翳和黑甲黑袍的息衍,两人全力压下兵刃。一声巨震,仿佛两柄武器都要断裂一样,息衍和嬴无翳贴身擦过。

嬴无翳兜转战马看着对手,息衍猛地俯身拎起古月衣的腰带,头也不回的退却。

息衍和古月衣回到钟鼓楼上时,远处的雷烈之花大旗已经脱出重围,在三里之外驻马,并未立刻退走。古月衣解下肩甲,才发现肩上的皮肤已经裂开,鲜血横流。

"嬴无翳的霸刀,"息衍低声道,"古将军虽勇,不是对手。"

此时,剩下的赤旅步卒依旧和联军苦战。已经突围的嬴无翳缓缓举起了斩马刀。斩马刀映着火光,一片灿烂。雷骑中有人全力吹起了号角,呜呜的号声在众人耳边回荡,三短一长,声势惊人。

随着嬴无翳举刀,号角声响起,战场上的局势忽然大变。苦斗中的离军毫不犹豫的放弃的所有敌人,汇集在一处,向东侧的空隙冲杀过去。不管联军在背后如何掩杀,离军竟然再不回头。赤潮再次卷起,离军急速的汇合,越过那个缺口。方阵枪兵努力偏向东侧去弥补缺口,和他们擦过的离军损失惨重,战马长嘶着倒地,骑兵的尸骨却挂在了枪尖上。可是离军依然毫不介意损失,强行避开敌人要和嬴无翳的本队汇合。而后突围的队伍稍做整顿,分散撤向东南方向。

嬴无翳的刀举起时,就象黑夜中唯一的星辰,召唤他忠心耿耿的武士们。此时他是这里唯一的巨人,他的威严覆盖整个原野。

十一

"也许离公生来就该是霸主,我生来就该去首阳山牧羊,"吕归尘看着烛火,静静的说,"我有时候想,生下来,路就不是自己选的。我们再努力,不过是一个人,可是其他人,很多人很多人,他们都推着你去那条你不想走的路上。想逃,也是没有用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我就知道我不要这样默默无闻,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负……管他多少人要推我挤我,我不想走的路,我绝不会走!将军说我会摘下嬴无翳那种乱世霸主的人头,阿苏勒,我相信的,我比雷云正柯,比方起召彭连云,比昌夜……我比他们所有人都强,为什么最后的赢的人不该是我?"姬野平躺在那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军帐的顶蓬。

"打仗,当将军么?"吕归尘摇头,"那要死很多人,老师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也许你哪天上阵,杀了雷云正柯,杀了方起召彭连云,和将军那样传名千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又怎么样呢……"

姬野用尽力气扭过头去看他的朋友,抬起那条未断的右手指着自己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分外清晰:"就算杀了他们,我也不会任他们踩我的脸!"

看着好朋友黑得生寒的眼睛,吕归尘喉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一时间竟然接不下去。第二次遇见姬野的场面又浮现在吕归尘心头,一群人抬起脚对着那个骄傲的少年武士的脸狠狠踩下去,一脚接着一脚。可是那个黑眼睛的孩子却不求饶,只是他的目光从人群中透出来,燃烧着没有温度的火,烧得吕归尘心中一片彻寒。

"我不想死人,"吕归尘轻声说,"不过只要我还是你的朋友,我就不会让他们踩你的脸。"

看着吕归尘认真的样子,姬野忽然有点想笑。这个软弱却又善良的朋友,也会说这种大包大揽的话,他连自己青阳世子的位置都保不住,被送到远离家乡的地方,成了身不由己的人质。就算吕归尘真的想,他又能帮自己多少?

不过最终姬野也没有笑,他轻声说:"那就一言为定。"

吕归尘从姬野的床铺上起身,默默的对着军帐青灰色的毛毡门帘。远处地狱杀场的声音依然没有断绝,听得久了,就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不是在五里外,而是在很远很远的天边。战场上金铁交击的声音、马嘶的声音、惨叫的声音,被风卷着直上青天,又被风带到自己的耳边。

他不敢想这一战到底要死多少人,由心底泛起的恐惧让他不愿掀起那扇门帘,厚实的毛毡帘子像是他仅剩的一层保护。吕归尘抬起手,手指有些颤抖,轻轻触摸着帘子的内侧,像是可以感觉到对面沙场上有形有质的肃杀之气和悲哀绝望。

忽然,青灰色的毛毡整片的落了下来!像是一面倒塌的墙壁,压向吕归尘的头顶,几乎是同时吕归尘抬起了头,敏锐的听觉让他发觉身边有什么异样,外面军士跑动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

铁青色的刀光裹在门帘里,对着吕归尘的顶门大力劈落,一匹赤红色的战马双蹄踩在悬空的门帘上,它背上的赤甲武士浑身都是血渍,仿佛忽然由虚空中化为真实的恶鬼。

"是雷骑!"姬野的咆哮还没有结束,外面已经响起了军士凄厉的哀嚎。

吕归尘在全无准备的情况下身体全力一拧,本来要将他从中劈为两半的一刀只从他肩膀边上斩下,裘革软甲的护肩连着一片血肉被一齐削落。剧痛令吕归尘的力量瞬间爆发出来,他手无兵器,一拳击在战马脖子的侧面上。沛莫能御的力道连那匹跑疯了的骏马也无法承受,被他的拳劲生生平推出去一尺后,骏马狂嘶一声,口吐白沫摔到在地。吕归尘跟上一记膝击,立刻震昏了衰落的雷骑兵。

他猛地回头,看见更多的战马涌入了空荡荡的兵营,都是一色火红的骏马,马背上是精悍的离国武士,这些雷骑全身上下无处不是斑斑的血迹,多数都带着箭伤,但是依旧以刀背振击马臀,大吼着疾驰,遇见逃跑的下唐军士,矮身就是一刀,而后也不会看一眼,踏过兵营向着南方逃离。

"我军……败了!"吕归尘浑身战栗。

可是他连战栗的机会都没有,几名雷骑已经发现了他所在的帐篷,他装束和所有唐军都不同,立刻引起了雷骑的兴趣。那几骑一起带转战马,扑向了吕归尘所在的方向。

没有古月衣冷静犀利的刀术,也没到携带霸道刚阳的苍云古齿剑,在狂奔的战马面前,吕归尘没有胜算,甚至连转身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他猛地跃起,扯住军帐狠狠的一拉。整个军帐彻底崩溃,落下的顶蓬像是一张巨大的青色幕布,遮住了吕归尘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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