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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晚雪浓情抄(15)

秋臻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了?”

苏文鑫往背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夫人昨夜找大人找得发疯了,在八松都督府的衙门里坐了一夜,您全家奴仆都给派出去了!”

秋臻紧张起来,“我不是说昨晚上有公务么?”

“哪里有啊?大人,你跟我们说昨晚要回家和夫人聚一聚的……”苏文鑫哭丧着脸,“我和晋安也不知道啊,夫人派人来的时候我们就这么说了。早知道大人您是出来玩,我们就编理由了,我们还以为您出事儿了,后半夜我顶着酒劲在城里找了您好久呢。”

秋臻想了起来,使劲拍了拍脑袋,“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昨晚上我也是太高兴了。”

苏文鑫往里面瞄了一眼,“是那个雏儿?”

秋臻瞪了他一眼,“这时候你还有兴致问这个?”

“唉,大人,我也是有点急智的,我知道您来这里了,就放心了,编了个理由,路上我们对对,别在夫人面前出茬子就好办。”苏文鑫歪歪嘴一笑。

秋臻松了口气,拍了拍苏文鑫的肩膀,“文鑫呐,多亏有你,多亏有你啊!”

他还想回头跟阿葵道个别,不过也知道自己夫人是个什么性格,不敢久留,回身取了外袍,拍拍苏晋安,“快走快走,别愣着了,夫人现在还在衙门呢?”

“是啊。”苏文鑫苦笑。

“家里这母老虎啊。”秋臻叹了口气,在自己背后合上了门。

那扇门隔开了苏晋安和阿葵之间的视线,仿佛一柄刀,斩断了一切,苏晋安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表情,只是忽然想大笑,竭尽全力,放声大笑。

三个男人一起下楼,苏文鑫眼角眉梢带着点猥琐,“大人昨晚过得舒服么?”

秋臻心头记挂着夫人那事,却禁不住喜上眉梢,“身子又软又滑,让人骨头都酥了,你们两个得空也可以来尝尝那姑娘,真不错!第一夜贵点,之后就便宜了。”

“大人我们要是碰您的女人,您不一刀砍死我们?”苏文鑫笑。

“我们是兄弟般的情谊,除了我家那个母老虎你们也看不上,什么女人不能一起享受啊?”秋臻大笑。

苏晋安陪着他们一起笑,眼前是一地月光里,女孩青玉一样赤裸的身体。

原映雪在高旷的夜空下架了一个茶壶来煮水,水中茶香慢慢蒸起。

雪地上站着几十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原映雪微笑着招呼他们,“来来,一起喝茶暖暖。”

苏文鑫站在一旁伺候着炭火,看着那些孩子坐在原映雪身边分茶,原映雪就像是他们的兄长。这样的场面太过温馨了,让他有点不适应。

“教长,我们出来这是……”他试探着问。

“喝茶啊。”原映雪说,“不过不泡给你喝了你身上有血腥气,玷污了茶香。”

“是是,我们是军人嘛。”苏文鑫赔笑,“难怪教长也没叫晋安和秋大人。”

“秋大人今晚有事情吧,向我告假了,这些天他好像是很忙。”原映雪淡淡地说,“至于苏晋安,他是个喝酒的人,不能喝茶。”

他把茶杯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奇怪,还是有那么重的血腥味。”他抬头望天,“今晚这是个什么天呐?”

苏晋安抱着从叶泓藏那里得来的弧刀“月厉”,靠在深巷的墙上,脚踩着冰雪,冻得脚趾发木。

远处传来木工敲打声,那是木匠们趁夜在修补烧毁了半边的挂月阁。他不由得想那修补阁子钱就有些是阿葵那一晚卖出来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那些最锋利,最让人难过的事,那些事像是枪矛一样从他心里戳出来,习惯了之后他就不会感到疼痛。他这样的人太卑贱,要在乱世里活下去已经不容易,没有时间疼痛。

三个对时之前秋大人的马车从这条深巷外经过,去往桐月居,现在还没有返回。秋大人其实是个有些惧内的人,一般在妓馆流连之后,还是要趁夜赶回家,跟他那位世家出身的夫人解释说是和同僚们在官衙里加班。那天晚上秋大人没有回家,大概是太开心了,在阿葵的身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最后苏晋安和苏文鑫都得去跟秋夫人作证说,那夜有些不法之徒意图在大街上放火,秋大人一直在城北坐镇,所以才不能回家。秋夫人瞥了一眼苏文鑫,又瞥了一眼苏晋安,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说,文鑫你太滑头,你的话我信不过,不过晋安这么说,我就信他这么一次。

想到这些苏晋安觉得很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想自己真是愚蠢,原本他应该给秋臻说他看上了阿葵,想赎出来当妻子。秋臻这方面是个开通的上司,为了一个得力的下属出让一个自己看中的女人,这种事秋臻一定会做,这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但是苏晋安没有说,秋臻也不知道,否则他不会那么眉飞色舞地建议苏晋安什么时候也试试那个女孩的味道。

那一刻秋臻脸上的表情让人觉得亲如兄弟,也让人想杀了他。

苏晋安没有做最后的决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刀来这里等候。试想没了秋臻,那个惊世骇俗的“刀耕”计划就会就此终止,他们这群人扶摇直上的机会也就没了。苏晋安很想扶摇直上,他不能一辈子是个小军官,那样不如让他死了算了。秋臻其实对他也没什么不好,九条镇的事情之后,秋臻对他的重用超过了苏文鑫。他本该是苏晋安的贵人。

可怎么办呢?

当苏晋安走进他的小屋,蹲在地上无声地哭时,他感觉到心脉里生出了一条残忍的蛇,咬噬他的心脏,那疼痛几乎能绞碎他。他输给那条蛇了,无法制服它。他无法容忍那种疼痛,他本来是个没时间疼痛的人。

他抬起头对着夜空深深地呼吸。他必须斩出一刀,斩断那种痛苦,那一刀能斩在哪里?阿葵的头顶,他自己的心口,或者秋臻的后颈?那一刀的杀气已经成形了,就藏在他心里,如果他不挥出那一刀,他自己就会被那酷烈的杀气折磨得无法安睡。

谁教他的那一手绯刀?他不记得了。他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只带着一手刀术流浪在晋北。但他还能隐隐约约记得那个教他刀术的人传给他绯刀禁手“斩心杀法”时的话,这是一把先斩向自己内心的刀,这刀会在自己的心里被磨砺得分外锋利。

他听见秋臻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了。那个男人被他的夫人吓到了,不肯再在阿葵身上流连得更久,他要在午夜之前赶回夫人身边。

苏晋安想起另一个名叫原映雪的男人,那个辰月教的教长,总是眼神空矇嘴角带笑的贵公子,如果他最终知道是一个女孩的第一夜毁掉了他们鞑伐天下的宏图。他那张总是漫不经心的脸是否也会难过得抽搐几下?

苏晋安终于笑了。

他戴上了风帽,竖起衣领遮住自己的面颊,抱着刀走出了深巷,远远的跟在那辆马车后。他感觉到那一刀的刀气在刀鞘里跳动了,这样的尾随让他有种极度熟悉的感觉,他本就是该做这种事的男人,他不再想任何事。

下雪了,他走在雪中,手指一节节冰凉下去,胸口里却是滚烫的血液在咆哮着奔流,仿佛怒潮。

清晨,苏晋安刚刚走进官衙,迎面就撞上了苏文鑫。苏文鑫脸上的神情怪异,看清苏晋安的脸之后,叹着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事了?”苏晋安看着整个官衙里人人脚步匆忙。

“秋大人……死了!”苏文鑫摇摇头,“这下可糟了,君侯一定会怪罪在我们头上,这八松城的都督横死在街头,怎么也解释不过去的。”

“秋大人死了?”苏晋安眉峰跳动,露出惊讶的样子来,“怎么回事?”

“今天早晨兄弟们在铁犁沟发现了一具无头的尸体,被剥得一干二净,本来以为是普通的案子,可是中午在几百步外就找到了秋大人的头,还有卷成一包的衣服,看来那具无头尸是秋大人没错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们可是给整得一晚上没睡,秋大人的马车没有回家,秋夫人开始还以为他是去逛妓馆了,勃然大怒,可是去了几个妓馆问了,才知道秋大人不到午夜就走了,后来又在路边找到了空无一人的马车。我们本来还有点侥幸的想法,想秋大人也许是被谁绑架了,只要是绑架,天明就会有人送消息来……”苏文鑫凑到苏晋安耳边,压低了声音,“这件事我怕是我们兄弟中有人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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