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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志·商博良(24)

“不知……可能在这里交易?”一个走云荒的老伙计犹豫着问,“我们带了上好的织锦。”

他不知是不是该说出来,彭黎在一旁,似乎完全没有想提交易的事情。这些汉子刚刚逃出生天,却忍不住又犯了商人贪利的心,想着这样回去,命虽然拣了回来,亏本却也是要命的。他们这些小商客搭彭黎的队,自己也借了钱自己捎了点货,不换成东西带回宛州大城镇里去买,这次的鬼门关就白闯了,还要被人追债。

“我知道你们想要交易的龙胆和金鳞,这两样却是蛇王峒才有的东西,这里没有。”男子微微一笑,“不过我们这里虽然是出产很少的树林,可未必只有龙胆和金鳞两样东西值钱。”

他拍了拍手,似乎早有准备,纱衣赤脚的少女从竹楼下上来,捧着银制的盒子。男子打开盒子,把里面的东西给伙计们看。所有人都面面相觑,那是些僵死的小虫,每只不过两只蚂蚁大,身体泛着蓝金色的微光。

“看着不起眼的东西,可有特别的用处。这是缠丝蛊的蛊虫。”

听着男子这么说,伙计们都惊得想要站起来。他们见识过蛊的可怕,而几百上千条蛊虫现在就在他们面前的盒子里。

巫民男子和少女一同笑了起来,那些十六七岁的巫民少女笑得尤其妩媚,笑起来目光婉转,往马帮汉子们这边瞟来,春水一样的瞳子无声无息的勾人魂魄。

“蛊虫确有极其可怕的,大蛊我们自己也害怕,可蛊也有种种的好处。”男子说,“缠丝蛊只有一个用处,就是若是把它捣碎,混在酒里给女人喝下去。女人就会情难自禁,身边若有男子,便觉得那男子是天上地下最好的男人,恨不能搂在怀里怕人抢了去。若是男人想和她做什么,她更觉得是天神赐福,求都求不来,更何况拒绝?”

男子说着,取了一只蛊虫,用手指碾碎,洒进少女端上来的银杯里。杯子里已经有酒,那些虫粉粘了酒就化了进去,蓝金色的粉末一融,却没有一丝颜色留下,还是一杯清澈的米酒。

伙计们已经有些心动,却还有一个老商客犹豫着问:“这倒也不算太过稀罕,不就是春药了么?”

巫民男子笑着摆摆手:“春药会有味道,缠丝蛊却没有,春药喝下去只是动了情欲,第二天女人醒悟过来,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缠丝蛊却不一样,喝下去,那女人只觉得这男人好,心甘情愿许身给他,却不是为了情欲。第二天缠丝蛊就退,女人不再那么糊涂,可是前一晚觉得男人如何如何的好,这份情思总埋在心里,不但不怨,还会想着念着。这怎么是春药能做到的呢?”

男子举起杯中的酒,以眼神示意旁边一个明媚娇小的巫民少女。巫民少女妩媚地一笑,轻轻闭上眼睛,仰头张嘴,粉红色的舌头伸出一点,像是要去舔挂在银杯边沿的一滴酒。

“我只要把这杯酒喂进这美丽女人的嘴里,她再睁开眼,看到诸位中的哪一位,便觉得那人就是天下最好的男人,恨不得一辈子缩在你怀里。就算我是她的哥哥,不愿看见这事,也拦不得她,没准那位就被她着急拉到自己的屋子里去了。”男子环顾周围。

那个巫民少女美得令人心颤,仰头饮酒的动作又妩媚得令汉子们心里像是揣了个兔子,玩命地跳。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细软的舌尖上,只觉得身上无比的燥热,恨不得男子立刻把酒倒进那张花瓣似的唇里,又恨不得他立刻拉了自己去少女面前,试试那酒有没有效用。

男子的手却凝滞在空中。片刻,他呵呵一笑,把满满一杯子酒自己饮下。

“身为这里的主人,总不愿看着妹妹追着诸位贵客去了东陆。”他谦和地躬身,似乎是对没能达成汉子们的心愿表示歉意,“这缠丝蛊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换成男人喝,就像普通的酒一样,绝无任何害处。”

马帮汉子们咽着口水,彼此尴尬地笑笑,知道刚才自己猴急的样子都落在同伴的眼里。可是心底里对于那神异的缠丝蛊已经不再怀疑。

少女又捧上两只盒子。这次男子不再打开,只是比了一个手势说:“这里面的东西,看着和缠丝蛊差不多,可是一样是续命蛊,一样是不眠蛊。用法都是一样,效用不同。有老人衰弱欲死,给他服下续命蛊,可以续他半日的命,无论是多重的病,就算心跳刚刚停下,服下也仍然有效。虽然只能用一次,不过半日的时间,足够最后和亲人说几句话了。不眠蛊服下则可以让人连着五六日不需睡眠,依然可以精力充沛,翻山越岭都不是难事。在我们这里,往往要去很远的地方,便会随身带着不眠蛊,碰上路不好或者有危险,就吞下不眠蛊连夜赶路。五六日可以走十几天的路,只是之后会连续大睡两三日。不过应急是再好不过的东西。”

他把三只盒子都往前推去:“不知道这些东西,贵客们会不会有兴趣?”

商客们都是笑逐颜开,有几个笑得脸都抽筋了。这些神异的蛊虫,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一堆堆高到屋顶的金铢,这三样东西任一样卖给东陆的豪商,就算价格再高,还不被一抢而空?

“那么为了感谢贵客们为我们报了血仇,这些东西就赠给诸位贵客。诸位贵客的东西我们不敢收,还可以带回家乡去。”巫民男子一摆手,慷慨得令人自觉矮了一头。少女们捧着盒子送到了彭黎的坐前,周围几个伙计把脑袋探得和鸭脖子似的,凑上去想要看个真切。

彭黎低头看着这份珍贵之极的大礼,良久没有说话。他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便冷了下来,伙计们也不敢喧哗,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彭黎的身上。

“真是贵重的礼物,那我们就惶恐地收下了。”彭黎终于点了点头。

伙计们长舒了一口气。

“我听说蛊母在鬼神头,想要拜见一下,不知是否可以?”彭黎忽地抬头,直视那个巫民男子的眼睛。

巫民男子避开了他的目光,笑着摇头:“这些礼物,其实都是蛊母准备赠给诸位的。可是蛊母说过了,她不会见外人。”

“我们不是外人,我们有一位兄弟,以前认识蛊母!”彭黎恳切地说。

巫民男子还是摇头而笑:“蛊母说过,离开的人,便不能再回来。诸位离开了鬼神头,便再也不要回转。”

第十章

祁烈睁开了眼睛,商博良也在同时睁开眼睛。

祁烈躺在织锦铺成的铺子上,商博良拄刀盘膝,坐在一边,刚才在闭目冥想。

“你这是长门休息的法子。”祁烈嘟哝了一句,“商兄弟你倒是什么都会一点。”

“走千里路吃百家饭,当然也就学得很杂。”商博良笑,“你醒过来就好,兄弟们很是担心你,都说亏得祁帮头,否则这次死在林子里了。”

“扯屁!”祁烈骂一句,“他们担心我?趁我醒不过来都爬到巫民女人的被窝里去了吧?”

“倒是不敢,彭帮头下了令,在鬼神头不规矩的,一律扔下不带。”

“我这是睡了几天?”

“只有半天,刚刚天明,我们觉得你这一累怕是要躺上两天,没想到你睡了一晚上立刻就醒了。老磨在那边还昏迷着。”

祁烈挣扎着要坐起来,脸上痛得抽搐了一下,重新躺了回去。

“妈的,这把老骨头怎么像是给野兽一根一根啃过似的痛?”他骂骂咧咧的。

“劳累太过,身上的筋肉不僵死就算不错了,祁帮头你这把命拼得,也是够吓人的。我们都诧异你怎么撑下来的。”商博良说。

祁烈长叹了口气:“走云荒,毒蛇口里夺金珠啊,宁可是自己累死的,别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死的。这又不是第一次,老子这条命烂,一时死不绝。”

两个人不再说话,屋外的雨声越发明显了。昨夜的狂风暴雨到早晨已经小了许多,这时候从竹墙上的窗户往外看去,淅沥沥的下着,屋檐下的竹叶上都挂着清亮亮的雨滴,到像是宛州多雨的末春时节,有种极慵懒的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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