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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经国传(44)

“为谁而战”以及“为何而战”的主题,大多数的国军官兵,的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兵员来自农村,毫无疑问,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士兵是文盲,他们参加军队的原因,如非强迫征召,即是受生活贫困所驱使。和他们大谈空洞的三民主义,“主义”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至于“为谁而战”?是为国民党?为领袖?“领袖”和一个普通大兵又有什么直接间接的关系呢?

中共不然,他们井不讲马克思、恩格斯的大道理,

只是强调“农民翻身”、“土地改革”、“阶级斗争”。战争的目的,深入浅出,所以,三年内战,国军弃甲曳兵,一败涂地。

蒋先生要经国去改变这种思想战的劣势,曲高和寡,本来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难题,但新制(政工)实施后,对军队的福利、纪律,以及战斗力的改善,有显著贡献,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依照组织法,政治工作的基本任务有五项,[16]加以简化,则为政治和监察两种。前者“调查官兵思想行为”,后者“监察官兵思想,检举动摇分子”。平素没有战争,它最大的作用是“减少兵变风险”。

夏宗汉先生将此制度,比喻为唐代的监军制。肇始于武后光宅之年,分御史台为左右二台,各负有“监军旅之责”。讨徐敬业之役,殿中侍御史魏元忠监其军,到肃宗时代,普遍流行,但皆为宦官。

但是,监军制度是有缺点的,夏说:

“由工商管理学的观点去看,政工监军制度的弊病在为了减少兵变风险,而分散指挥官事权,因此减低了效率。如果行之过甚,一则军队虽然忠字当头,没有兵变的危险,却也使指挥系统的效率降低,有碍克敌致胜。指挥官作业之最终目的在求胜,目标是战场上的敌人;政工监军之目的在肃反,其目标为军中内部的不稳分子。为了求胜,优秀的军事人才比较重要;为了肃反,政治热情分子比较受重视。而在专与红之间,两者往往难以兼顾。为了求胜,要统一力量,各级指挥如臂之于手,手之于指,随心如意;为了肃反,防止兵变,要集中意志,使带兵官无法独断或成独行群结党。”[17]

政工制度,虽由苏联红军的政委制衍变而来,却“性相近而习相远”,和中共比较,更差之远甚。解放军以党领军,党指挥军.政委是党代表。国军政工,只是亲院长的政治幕僚长,然而又自成系统,政工是一种专业,设立学校,专职培养,一九五O年九月,下令王升(政治部第一组副组长)草拟建校计划。[18]第二年二月,成立建校委员会,选定台北近郊北投的竞马场为政工干校的校址,并手次年十一月招收新生。

从政工干部学校组织体系去看,和重庆时的的中央干校,如一对孪生兄弟,跑马场改为复兴岗,和原来的复兴关,也只是一字之差。说得更远一点,两个干校,都脱不了莫斯科孙逸仙“大学”的幽灵。

干校的训导方针,开宗明义,“以培养笃信三民主义,服从最高领袖,忠党爱国,坚决反共抗俄之健全政治工作干部,使能参与陆海空军各级部队……共同完成国民革命第三任务之使命为教育宗旨。”[19]

在这个教学宗旨的基础上建校,求学当然其次,教育部亦不承认其为合法的大学机构。经国早胸有成竹,干校学生是他的子弟兵,一旦时机成熟,卸下军服,进军党政各界,即是他掌权的班底。

胡伟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做了半年的短命校长,乃由王永树接替。王升(先是教育长,后升校长)的造神运动,依次是“伟大领袖”、“青年导师”蒋主任。复兴岗俨然是经国的黄埔。一九七五年,蒋先生去世,经国接班,太子门生,如水银泻地,除财经界尚是一片干净土外,情治系统、文化娱乐以及党政新闻界,无不盘据侵吞。

民国宪法第一百三十八条明文规定:“全国海陆空军,须超出个人、地域及党派关系以外,效忠国家,爱护人民。”因此,国民党在军中设立党部,从事党务活动是非法的,和行宪后提出“还军于国”的理想,大相径庭。国军成为一支不折不扣的党军,更具体的说,国军其名,蒋军其实。

董显光说,经国原“不愿担任”总政治部主任一职,“因深知其父令出惟行,只得勉为接受。”[20]董先生自命为虔诚基督教徒,如此大胆说谎,真不知道他如何向上帝忏悔,董的潜在用心,恐怕还是为了下面一段:“在外人方面,颇有误会政治部之动机者。但如能彻底了解其作用,则误会当可消除。”

有“误会”是事实,“消除”则非易。外人乃美国驻台军事顾问团(MAG)的官员,美军设新闻官,宗教官,并无不可告人的秘密,经国将苏式政工制度,党务活动,引进三军,使国军党化,私人化(Personalized),那是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顾问,所无法容忍的。

且看哥伦比亚大学《民国人物大辞典》的记载:

“五十年度初期,国民党控制台湾,主要以戒严法为依据。国防部下的总政治部,一般认为,效率尚高,手段毒辣。政治部在军方的任何机构,置政工人员,进行控制监视,和苏联、中共的作法,殊无二致,美军驻台军官普遍厌恶。虽然,双方获得某些妥协,经国在父亲的支持下,我行我素,坚持为事实所必须。”

一九五三年九月,应美国防部之邀,经国赴美考察参观。[21]不言而喻,华府对这位“前共产党”是不怎么放心的。艾森豪威尔总统特别礼遇.在白宫予以延见,但经国的思想底层,只想到权力的光辉,只想到对敌斗争,美国两个月的旅行,对他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国民党七大召开,经国当选为中央委员,日益上升的权力,得到肯定。一九五二年十月,中国青年反共救国团宣告成立,[22]蒋先生兼任团长,经国主任。

救国团的成立,事先未通过立法程序,也不属政府的任何部会,和教育部的性质类似,但教育部无权过问。所以后来被《自由中国》半月刊讥讽为经国的黑市机构。

成立之前,经国早在复兴岗政工干校内,设班储训干部,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说:

“青年是可爱的,尤其是军官学校的结业典礼中,前面一排都是各机关的高级长官,后面的都是年轻而刚毕业的学生,我心里便感觉到,唯有使后面的青年人站得起来,足以接替前面的人所肩负的革命重担,才能完成艰巨的革命大任。今天中国的革命,没有青年起来,就不能成功,可是青年起来以后,如果没有组织去团结青年的力量,不能持久,最后还是全归失败。”(23)

浅看这段谈话,会以为经国一付范仲淹的胸怀,办救国团是为了要“使后面的青年人站得起来”,有准备交棒子的意思。

其实,他另有所图,在第一次台北救国团的宣誓典礼上,他说:

“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大陆的失败,大家只看到军队给人家打垮了,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是要注意,除了军队,我们的青年也被中共解除了精神武装,青年组织也被瓦解。我们感到军队的整顿非常重要,这三年以来,我们集中全力在整顿军队上,但是我们领悟到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年)失败的教训,更知道要打倒中共,复兴国家,还需要组织青年,团结青年,给他们,种新的教育,灌输他们新的精神。”[24]

团结青年,为的是“打倒中共”,怕青年“被中共解除武装”。“解除武装”的后果,青年的矛头,就会掉转方向,向国民党政权挑战。

四十年代大陆的崩溃,学生运动,对国府的困扰,在某些方面,并不下于军事的挫败,国民党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心情,也十分值得同情和理解。不幸它把学生运动与共党运动混为一谈,诚如李绿所说:“国民党逃难到台湾来,所做的总检讨,显然只停留在痛悔自已和共产党比起来,控制不够严密,手段不够残狠的技术层面上,对反省自我本质的工夫,则付之阙如。”[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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