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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42)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直到天色渐暗,字迹隐在晦色中时,祝槿才抬起头来,想要点燃那盏木牌灯照明,却见沈碧仍睁着一双杏目,出神地望着他,戴着红绳的左手腕伸出了被子,裸露在外。

祝槿皱了皱眉,放下书,将他的手又掖进被子里,放缓了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沈碧道:“我睡了一天,实在不困。”他说着,眨了眨眼,状若无辜可怜。

祝槿道:“不睡病怎么能好?”他捻了捻灯蕊,复又将木牌灯点亮,拿起那本《东云辞》,道:“我给你念故事,听着听着就困了。”

于是,他便就着灯火跳跃的光,念起了云中君趁东君之危复仇的一段:“箭刺入金乌肉体的那一声轻响,惊动了在树下休憩的羲和。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一只三足金鸟,身中利镞,哀号着砸在地上。她尖叫着冲到金乌的尸体旁,颤抖的手试图去触摸那只嵌入金鸟心口的箭。冷冷的箭,温热的血,失去生命的金乌。”

“这只是开始,砰砰砰几声巨响,羲和抬起赤红的双目,便看到一只只金乌陆续中箭坠落,金色的身体招展成一道道闪烁的华美流线。她又看到汩汩鲜红的心头血,犹然颤颤的箭尾,箭纹上熟悉的太阳纹。”

“有人在用东君的武器袭击正在渡劫的神君。羲和向梢头看去,东君虽仍闭目坐在那里,青衣白裳上却尽染鲜血,似着一身红绡。每杀死一只金乌,东君就损失了一个分身。”

“一道箭光在这时直向东君心口而去,羲和凄叫着一跃而起,挡在东君身前,在空中顿了一瞬,然后坠落委顿在地。头婉转地仰着,眼睛不甘地瞪圆,嘴巴大张着——而第十只箭,已穿透了她的咽喉。”

祝槿停了下来,沈碧已经睡熟了,眉头紧锁,额间渗出冷汗。祝槿用袖口替他拭了汗,继续翻阅未读完的《东云辞》。

风晃动着灯火,祝槿不知不觉已将手中的书册翻到了后记。

作者在其中写下了他创作的依据与心得,申明书中一切全是据史料的支言片语所臆造捏构,忠告读者无须认真。

在结尾处,他写道:“本书最后一字落成时,魁城正值正月十六。我步入小院,酉时的天际,这头是落日西沉,余晖如煮沸的烈酒;那边是朗月东升,明彻如卧水的白璧。我恍惚之间忽然觉得,他们的命运就如此情此境:遥遥天各一方,时时相峙相望。”

落款是“魁城佚名人结笔于不识孔方斋”。

祝槿掩卷思索了片刻,太息一声,抬手去试沈碧额间的温度,烧已经退了,他却睡得并不安稳,微不可闻地呓语着。祝槿又为他掖了掖被角,提灯站起,步至前殿。

黑夜中的日神庙里,只有他手中这一点稀薄的微光可以照明,微光晕在无头东君像上,祝槿与半明半昧的神像对视着。

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嘶哑的男声,恻恻道:“你知道他为何落得这样的下场吗?”

刹那间,祝槿四肢僵硬,如芒刺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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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俩将要拥抱,将要杀戮。”语出鲁迅《复仇》

魁城佚名人也有话说:同人创作,请勿上升三次元!

因为看到有读者讲就说下,下两章会出现一些不重要的配角甲乙丙丁,大家不需要记他们的名字,只要跟着主角走剧情即可,这些人只是简单登场亮个相,正式有戏份时会再介绍的。

第18章 扶桑花

祝槿纹丝不动地定在原地,无法言说的恐惧万蛆附骨般笼罩着他。

那声音并未理会他的反应,自问自答道:“少年心性,出言无状,招致杀身大祸。”

本就嘶哑难听的嗓音被刻意拖长,又结以桀桀的怪笑,听上去极为渗人。

忽然,那人又换了一种语气,故意拿腔拿调地嚷嚷道:“待将来我为天君时,定要济世救难、惩恶扬善!”

他叫嚷完,忍不住喷笑出声,活像只泄气的皮球,诡异的笑声回荡在庙中,荒唐反倒冲淡开阴森。

祝槿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打量向这个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疯子。

此时这人正笑得前俯后仰、不可收拾。他著一身玄袍,里面空空荡荡的,瘦得如同只脱了形的骆驼。

“不好笑吗?”大概终于笑得倦了,他问道。

下一刻,这人猛地挺直腰背,直视祝槿道:“你好生无趣啊!”

他们对视的一刹,祝槿只觉自己的理智一下子炸开——眼前的男人赫然戴着一张金面具!

而就在这时,他一直揣在怀中的那面古镜突然震动起来。

祝槿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阻止它的异动,却被灼人的热度烫得猛缩回手。热度急增,炙着他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