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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33)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扶桑心头又慌又乱,还夹带点小小的窃喜——

嘿!原来这就是情爱!像声清脆的响指,可以凭空召唤出心想事成的奇迹。

被奇迹一下砸中的扶桑欢喜得有些晕眩,甚至手足无措。他还记得常恒对自己取向的压抑和厌弃,唯恐又伤害到对方,于是,他先行小心翼翼地剖开自己的胸膛,将那颗又软又烫的心呈交给对方。

月下花前,身遭的景物都灰黯黯的,只有扶桑漂亮的眼睛在闪烁着亮光,诉说那些不再秘密的情愫。

他虔诚地献吻,贴上常恒冰凉、颤抖的嘴唇时,难以言说的心悸让他下意识地探出柔软、温热的舌尖,勾舔常恒的唇珠,像在吻吸一颗沉甸甸的泪滴。

他竟同时觉出苦涩与甜蜜。

——甜蜜太过,竟也使人心内煎熬吗?

十七岁时翻过的那些画页突然就具有了联翩的意义,水波的环抱中,不知是谁先停下了嬉闹的动作,静默片刻后,常恒拉起扶桑的手,想要游回岸上。

扶桑却环住他脖颈,轻轻道:“你还觉得脏吗?”

常恒冷不防听他此问,竟打了个哆嗦。

许久之后,他才反问道:“你呢?觉得脏吗?”

扶桑用啜吻代替回答。他闭着眼睛,盲目地亲吻着对方的颊骨、鼻骨与眉骨——

他一直对常恒的面部轮廓有种近乎痴狂的迷恋。在不间断的安抚性的吻中,两人的呼吸变得同样粗重。

常恒压抑地低吼了声,撕裂开身披的人皮——

他急不可耐地啮吻扶桑,像兽饥渴着血肉,却仍不敢进一步动作。

扶桑褪去衣裳,肌肤在月光下纯净如雪。

常恒红着眼,哀哀地望着他。

扶桑将额头抵上他的,捧起他的脸,温柔道:“如果你仍觉得脏,觉得恶心,那就让我们一起……沉沦……”

真正被劈开的瞬间,扶桑因疼痛而不自觉地落泪。两人相扣的十指蓦地紧攥,十指连心,他们的心尖也开始因此酸涩、发疼。

月照如雪,因落进人间,而染上污秽。

他们孤独地相拥,像在紧抱着浮木,却难以抵抗地,在欲孽里一点点下沉。

合欢鉴里的镜象仍在上演,但扶桑已彻底看不到了。

祝槿惊骇地看着他在交欢一幕发生时颤栗着拔下发簪,毫不犹豫地直直戳进天眼瞳中。

鲜血从中迸出,扶桑惨叫着倒地。因为痛极,他身体克制不住地痉孪,在地上反复颠仆打滚,不时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而他原先面部的那三只眼,俱已成为空洞的窟孔,源源不断地喷血。

血浇溅在石台四周,斑驳地浸染了周遭的土壤。旋即,染血的土开始动摇,一朵朵鲜红妖异的鬼花破土而出、摇曳绽放。

——血,到处都乱洒着血,仿佛流不尽的血。

而血泊当中翻滚着的扶桑周身渐渐散发开浓郁的黑气,他既哭且笑,三只窟洞因他不断爆发的哭笑迸血更甚。

他却像丧失痛觉一般,又将金簪从被他刺瞎的天眼中拔出,不断地戳进另两个眼洞中,边戳边哭号道:“瞎子!我是瞎子!”

祝槿的情绪不受控制地跟着扶桑颤栗,就在他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心悸时,扶桑突然停下了自残,侧耳分辨起合欢鉴中传来的声响。

祝槿也勉强凝神,望向镜子。

镜子里,常薜荔正在服侍若华进药——是医治她脸上溃疮的药汁,尽管没什么效用,若华还是会在每日睡前例行口服——常薜荔总是劝她做这些聊胜于无的费事,若华也从不愿拂她的好意。

她喝过药,便沉沉睡去,毫不设防地将头枕在常薜荔膝间。

当夜,祝子梧兵变。

禁军的火把从包抄祭殿到点燃刑场,只花费了二夜一天。

这是昭彰最史无前例的一场大火,不仅将供奉太阳的巫女燎烧至死,还使屹立数百年不倒的祭殿化为烬灰。

这场“燎祭”发生在不见天日的暗夜,地面上雄雄燃烧的烈火却将魁城照得亮如白昼。

昭彰新一代君主祝子梧站在火势中心的至高处,睥睨向脚下的血海和焦土,戾声切齿道:“一千只窟,可惜只能在你身上挖出一千只窟,还远远不够供奉淆水之役中死去那些国士的长明灯,更难解我心头之恨……”

扶桑面部,那分寸未被血污的肌肤呈现出渗人的死白,他微微张着嘴,倾听着从镜中传出的各色声响,像彻底失了魂。

——囚车边的谩骂和咒诅声;刑场周的抽气和痛哭声;以及千灯齐燃那刻,若华魂身嘶心裂肺的惨叫……

他听到妹妹的呼救和祈语,起先的对象是东君,可在成百上千遍得不到回应的颂念结束后,她只得绝望祝祷道:“无论是谁,无论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求求你,帮我报仇!我要所有人,为此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