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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戈(232)

作者: 放乎中流 阅读记录

女童双眼一眯,抬臂便要将他震飞,不料扶桑此时如有神力,竟牢牢锁住了她,女童有些气忿,冷冷道:“既然你找死,那便不怪我了……”

说话间,她的身体便幻化成一面铜镜——祝槿心中一沉,果然是合欢鉴。

合欢鉴显形的一瞬,扶桑眉间金光再现,随即大盛,金光过后,他眉间竟开出一只天眼!

那天眼望着镜中景象,缓缓渗出泪来。

祝槿连忙也朝镜中看去,只见里头映出个俊逸的青年。

那青年臂挟二只酒坛,高飞在云间,一袭青衣白裳,生得爽朗清举。而九只金乌正盘旋在他身周。

——是东君!

——《身内身》

合欢鉴中映出东君身殒一幕时,扶桑眼孔与天眼中同时淌下血泪。他惊战、呓语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然而,接下来的镜象更加离奇。

祝槿惊讶地看见,殷怀所剩无几的残魂涌出虞泉、在差池中漂游,又被鬼女阿昧打捞而起、用聚魂灯聚拢着放生——它被另只转生的魂魄牵引着,缓缓升上现世,飞越干涸与饥馑,落向魁城祭殿……

扶桑的身形已然僵硬,额间那只金瞳天眼目眦欲裂、血泪如同泉涌,一眨不眨地瞠视向镜面。

那里正下着场漫天卷地的大雨。婴孩清亮的啼哭随即响彻雨夜。

殿门被砰地推开,夺门而出的婢子激动叫嚷道:“是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雨声弥盖四合,仿佛能将所有苦厄与痛楚淹没。

小扶桑自降生日起,便接替了亡父的祭司之位,成为王国冉冉新升的希望。

他在悉心的呵护和栽培下渐渐长大,长成株琼花玉叶,绚丽而烂漫。

还有颗又软又烫的心。

——注定将会供谁采撷、予谁柔情、为谁沸腾。

那人骤未及防地降临在扶桑十六岁时的某个仲夏夜晚,像场不期而至的幻梦。

他们之间,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吸合,于是自然而然地贴近、亲密。

十六岁的扶桑,还未全然褪去年少时的古灵精怪。一板一眼地履职,于他而言,实在枯躁乏味。

于是,极偶尔地,他也会装病旷工,逍遥悠闲上几日。

常恒端着药碗走近时,扶桑正趴伏在床榻上,翘脚翻阅本画册,听见他的脚步,头也不抬道:“倒掉吧,没病喝什么药。”

常恒依言行事。

扶桑又拍自己身侧的床褥,催促道:“快来,你看过这个没有?”

常恒犹豫再三,才慢吞吞脱靴上榻,与他肩并肩挨在一起,眼神却始终飘忽不定,迟迟不肯落在册页上。

扶桑啧啧道:“上次你说不喜欢那一种,我便找小舅要了新的来,但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嘛!”

常恒闻言,淡淡垂眼,视线在触及到页间两个耳鬓厮磨的男子的一瞬,又飞快掠开。

扶桑又草草翻过几页,扭头对常恒狐疑道:“你原来喜欢这个吗?”

常恒稍稍别过脸去,并不应声。

扶桑眨眨眼,突然伸手捏上他通红的耳垂,促狭笑道:“呀!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常恒挣脱,道:“不是……”

扶桑凑近观察他难得一见的窘态,忍俊不禁道:“你眼皮都羞红了哈哈!”

常恒终于难忍,勉强启齿道:“我……我觉得,脏。”

扶桑一怔,常恒意识到自己话含歧义,恐他误会,又补充道:“我不是说……我是觉得自己……”

扶桑正色,强行掰过他肩膀,郑重道:“你不要这样想自己,你喜欢男子,这虽比较罕见,但也算不上怪事啊!我小舅他就……再说,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也并非你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你没做错什么,我不许你因为这个就这样辱没自己。”

常恒依然低垂着眉眼,神情与平日无差。但不知为什么,扶桑总觉得,他就快要哭出来了。

常恒嗡声嗡气道:“不该喜欢的,这很脏……会脏了他的眼。”

扶桑小心地问:“你喜欢那人不能接受吗?”想了想,他愁着脸,挠头道:“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常恒轻飘飘飞过记眼刀,冷淡改口道:“我没喜欢谁。”

扶桑尴尬笑道:“我就瞎说,你别生气,来,”他一股脑将春宫册子团卷,塞进常恒怀里,“这个送你,当作赔礼。”

他那时候懵懵懂懂,尚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只是心疼常恒为此自卑,也难以理解究竟是怎样的人能让常恒神伤至此。

若是他,绝不会……扶桑在意识模糊前朦朦胧胧地想着。

谁料,一句一闪而逝的梦话也能被上天垂听;既而,常恒心悦的对象竟真地被调换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