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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蠹之爱痕断续录(2)

作者: 贺喜 阅读记录

可惜我容易过敏,一见杨絮就打喷嚏,此良辰美景无福消受,这会儿又打了起来,我连忙从裤兜里掏餐巾纸。喷嚏连绵,难免逼出眼泪,在泪眼中,我朦胧看到齐金明站了起来,他踩在门槛上,对我笑笑。他身后是半敞开的门,再里面是他长大的四合院,他笑着对我说。

“走吧,二爷。”

我嗯了一声,眨着泪眼跟了进去。我打算好好跟他说说,往后别再叫二爷了,还是叫回少爷,否则别人还以为我是搞特殊工种的,丢不起那个人。

到了晚上,大姑已经睡下了。阁楼里,我在收拾齐家的各类地契文件,齐金明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放在身上,眼睛阖着,嘴边挂着神秘的微笑。我想他也许睡着了,手脚放得很轻,却听到他说:“二爷,你做贼呢?动作都没声儿的。”

“我那不是怕吵着你吗?”我说。

“没睡。”他含着笑,眼仍闭着,拍拍床铺,示意我也躺上去。

“等会儿,马上。”四合院里搜出来的文件经年已久,纸质脆弱,我把它们放到一个大牛皮纸袋里,打算拴上细绳,让大姑保存起来,不再轻易打开。

“别急着拴上。”齐金明撑起上半身说,“给我瞧瞧。”

我走到床边坐下,把牛皮纸袋递给他:“瞧吧。”

齐金明坐起身来,两腿盘着,他拿着牛皮纸袋,好像拿着自己的命脉。他不再笑了,想伸手进纸袋,却也有些犹豫,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面有难色。

“爷想看吗?”他把纸袋递给我,像丢一个烫手山芋。

“有那么为难吗?”我接过纸袋,拿出里面的文件,有一张土地证,还有一张房产证。土地证发脆泛黄,我不敢碰,只能打开房产证,看到上面的所有者叫做齐胜仙。我知道他是齐金明的爸爸。

齐金明摸了摸房产证上的名字,又说:“我爸那年离开以后,就没回过家,但我知道他还在,所以他一天不回来,我一天不会让别人动这个院子。”

我把房产证合上,只说一句:“他会回来的,咱们等着吧。”

齐金明点点头,脸上带了他招牌的笑,却意外的淡,挂在唇边,化成了一种尴尬,好像自己也不信这句慰词。

第2章

这天半夜我忽然醒来,北京的春夜仍有些凉。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把我冻醒了。我眯着眼睛,努力伸手去够,想把窗户关上,但又心想,我睡觉前不是把窗户关上的么?

想到这里,我猛地翻身,看到一旁被子掀着,齐金明不在身边。

我吓醒了大半,抓起睡袍随便裹上,扒着窗户往外看。胡同里的小黄路灯亮着,深夜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那棵树在沙沙作响,我想齐金明可能是又上树了。

我没戴眼镜,什么也看不清,外面又冷,纠结了一下,还是回到床上。钻进被窝里,我心想,齐金明要是上了房,那就是回到他熟悉的地方了,有没有我保护,关系其实不大,说不定去了还给他添麻烦,我还是歇着吧。

裹着被子,体温渐渐上升,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快天亮的时候翻了下身,看到齐金明回来了。他以为我在睡觉,轻手轻脚拉起被子,我试探道:“刚才去上厕所吗?”

他立马呲溜一下钻进被窝,又说:“嗯。”

我说:“继续睡吧,还早。”说完这话,我顺便往下一看,好家伙,丫两腿直楞楞搭在床沿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脱,怕吵醒我挨批,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过完春天,回了杭州,齐金明半夜失踪得越发频繁。夏天的一个晚上,看到齐金明不在身边,我早已习惯,走到窗边一看,他居然在游泳池里夜泳。爱痕居的泳池是去年秋天建好的,历经冬春,尚未用过,现在池里飘积许多枯叶。夜里池水如墨,齐金明在枯叶和水中穿梭,他皮肤光洁,长长一条,裸着身躯游在水中,宛如某种神秘主义者宣称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动物,比如巨蟒,比如龙王。

在月色下,齐金明游了一会,便缩起身子不再游动,他沉了下去,好像小孩在泳池里练憋气。水面上只能看到他偏长的头发,还有呼出的少量气泡,我一时很害怕,怕他就这么自杀了。但一分多钟后,他猛地起身,擦去脸上的水,大喘了几口气,我这才放心。

齐金明又憋了几次,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每次出水都气喘吁吁,甚至以他的体质,有时都只能靠在池壁上咳嗽。我觉得这像某种自残行为,打算等天亮了问问老二是怎么回事。我又看了一会,等到齐金明上岸的时候,我就离开窗户,钻回床上。

齐金明进屋的时候,我眯着眼看,偷窥到他赤着脚,心想他学乖了。光脚是不容易引起我怀疑的,毕竟人只会光脚上厕所,谁会光脚下楼游泳呢,只有他齐金明这种几近野物的存在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