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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41)

宋丞相对他比对我们还要疏离些,他只问了他一句:“回来了?”

宋清平把书交给下人,然后朝宋丞相作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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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宋丞相就出门去散步,沈林薄收拾收拾回宫去了,我待在宋清平的房里,问他一些闲话。

我问他:“你也看了一日的书了?”

“是,蔡史官教我从最早的史料开始翻起。”宋清平这时候正坐在书案前翻书。

我打开窗子,伸手去揪他院子里的竹叶:“你看春天来了。”风吹进来将宋清平案上的书吹得哗哗乱响,于是我很快就将窗子合上了。

又过了很久,宋清平才想起方才我说的话,他问:“殿下说我‘也看了一日的书’,殿下看了一日的书了?”

“没有,我发了一日的呆。”

过了很久,宋清平才听见我的这句话,又说:“父亲让殿下做什么?”

“看奏折。”

仍旧是过了很久,他说:“看什么奏折?”

“定平二年江南水患的奏折,宋丞相让我和二弟一个月之后一人想出一个对策来。”

宋清平合上书,做出与宋丞相一模一样的揉鼻梁的动作。

我说:“宋丞相还说这个月我们都不用再来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一个月之后再来。你说我明日去哪儿?”

“不如和我一起去史馆?”宋清平又重新翻开刚合上的书册,“去史馆看看前朝有没有这样的事儿,再看看那时候的君王是如何处置这种事的,殿下还可去问问几位年老的史官,看他们对当年的这件事有没有印象。”

我应了一声,又想起那时候在城楼上我答应了父皇在这一年要好好做事,便道:“宋丞相说不许你帮我。”

“我不帮殿下。”宋清平温声道,“殿下已然有肩负起天下苍生的心思了。”

我梗着脖子辩道:“我没有。”

我最后肯定不会当皇帝,宋清平恐怕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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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便跟着宋清平去了史馆,翻了很久也没能翻见有关江南水患的记载,更不要说是对水患的处置了。

后来还是宋清平凭着记忆帮我找了一些,一整日下来我净帮他扶着梯子,让他登高取书了。

其实水患常年都有,但是那个斥千万白银的水坝却不常有,还是在它建起的第二年就倒了。

若我是父皇,我能气得一拳把桌子给砸烂。纵是宋丞相也要拍桌子骂上一句“混账”。

可是他们两个现在一个整日里笑嘻嘻的,另一个虽不苟言笑,却也实在温吞,我想不出他们在几十年前是怎么处置这件事情的。

我想起那时候宋丞相拿出那张纸的表情,他很平静,扫了一眼确定是什么东西就交给我们了。

等沈林薄抄完了,把纸张还给他的时候,他也只是随手一折就把它重新塞进那本书里。

他是不是真的为这件事情生过气、发过愁,甚至还流过泪?我不知道。

我去问蔡史官,蔡史官对我说:“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帮师父整理史稿的徒弟,上朝时站在最末。只记得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全国都下了好大的雨,陛下连派了几个钦差下江南,一夜之间不知道斩了多少犯事官员,鲜血淋漓全流进了河道里。几个钦差走遍江南,将受灾乡县的情况一一记录,发回朝廷。后来还是连着半个月的大雨,陛下就率领群臣冒雨祭天,我站在队伍后边,也不知道暴雨里有多少大臣晕过去。”

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情,我甚至不知道定平二年江南发生了水患。

后来我还去问陈夫子,他却反问我:“他拿这件事给你们练手?”我点头,陈夫子又说:“要当时真是你们这帮人在位做事,可怎么办?不得亡国了?”

陈夫子说得对,我足足想了一个月也没能想出一个切实的法子出来。

我知道水患来时朝廷要斩贪官、要拨款赈灾、要安定民心,水患去时朝廷还要安置百姓、要预防瘟疫。

若是我、若当时真是我,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我不知道那些官员后边牵涉到谁,也不知道户部有多少银子。

这不像摆弄木头,雕坏了还能重新找一块来。

我没想出很好的办法来,就在交文章的前一天晚上熬夜赶了一篇出来交差。

我若做了皇帝,指定是天底下最没用的皇帝。

第21章 这章宋清平怨我没有真心

我写文章的本事是宋清平教的。

倒不是陈夫子教的不好,是我当初不大愿意学。

这是很多少年人都有的臭毛病,总觉得这世上什么既定的东西全是不好的,总想着要把一切东西都革新变换。

宋清平笑话我:“殿下说写文章重在一个意境,既如此,又何苦用这个样式?既不喜欢,又觉得不好,非要破了它,何苦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