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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40)

我只能在外边等着,等到里边传来宫人喊下朝的声音,还没等来分派给我的旨意。

父皇指定是忘记这回事儿了。

果然,这一声下朝喊完了很久都还没有大臣出来,最后里边传了口谕出来,父皇没让我去吏部或是兵部,却说让我和沈林薄跟着宋丞相。

大约是里边的朝臣们谁也不愿意接手一个“烫手”的太子,虽然在他们看来我是个神童,但我也是个不服管教、爱好玩乐的神童,所以他们都不大愿意带我,而父皇又偏把我和沈林薄绑在一起卖出去,因此只有宋丞相肯带我们。

他们心里肯定都说:你没看见,陈夫子教了太子这么多年的书,被太子气老了这么多。

宋清平果然被派去史馆修史,待到秋闱吏部的人便带他去看看科举。他是个很受朝臣们喜欢的人。

如果沈林薄没有跟我绑在一起的话,沈林薄也会是这样的人。

四弟沈燕鸣与沈清净略小些,所以仍旧回到书院念一年的书。总有族里的新来人进书院去读书,我也不必说什么担心他们待在书院里孤单的话。

这才真正的下了朝。

史馆的蔡史官最先出来,笑着招呼宋清平,就要带他回史馆去了。蔡史官实在是很开心,笑得连官帽都歪到一边去,丝毫不怕别的史官记下来,说他举止不得体。

就在宋清平要和我们告别的时候,吏部徐尚书也提着衣摆追出来了,再三与蔡史官说定了秋闱必须放人。

他们都对沈林薄持同情态度,想要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些什么话,碍于我在场,还是将手缩了回去。

我对转头沈林薄说:“要不然我去跟父皇说说?或者你喜欢哪位大臣你就直接去跟着他做事,父皇要是发现了,我一力承担罪责。”

连累了他我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沈林薄摇头:“不用麻烦皇兄,能直接跟着宋丞相也挺不错的。”

宋丞相最后才出来,他低头,提着衣摆,一步一步很沉稳地走下来,然后站到我们面前,做了个揖:“还请太子殿下、二殿下多多指教。”

于是我们两个回礼,也请他多多指点。

昨日我在宋府才让他多多指点我,今日这话就成真了,可见说话不能图一时嘴快。

宋丞相一路把我们带回宋府去,让下人在他的书房给我们安置了两个小案,然后又在书架上翻找了半天,最后才从一本书中翻出一张发黄的纸。

那是定平二年的急报,从父皇的奏折上抄录下来的。

定平是父皇安定天下之前用的年号,定平就是平定天下,我出生的那一年春天北疆就传来了捷报,至此祖宗江山已全,父皇也就改了年号为景嘉。

“烦劳两位殿下各抄一遍,各自想出一件处置办法来,善后务必周全。也不必依照一般文章的做法,想些什么就写什么,不必害怕啰嗦,务必详尽所有情况的处置办法。我这一屋子的书二位殿下可以随意翻看。”宋丞相顿了顿,最后说,“期限是一个月。”

定平二年,江南水患,工部定平一年竣工的花费几千万两白银的水坝垮了,淹没良田民宅无数,死伤百姓无数。

定平二年,父皇才当上皇帝两年。

我在心里默默地算,父皇与宋丞相他们在这时候也不过是个少年。

他们是怎么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我想不出。

所以我说我不能做皇帝,我不像父皇,我实在不适合做这样的事。我这个少年人和他们都不像,他们全是少年英雄,而我只是个少年。

沈林薄稍低了头,一笔一划的抄那封急报,把自己千均万均的对百姓的思虑都融进去。我也慢慢地抄写,面对这种事还须怀有一些肃穆的心情。

宋丞相坐回案前,随手翻了各地的折子来看,再也不管我们在做什么。

沈林薄轻手轻脚地去翻架子上的书,捧着书细细的看,站着看累了就盘腿坐在地上看。我对着案前抄录好的那一张薄薄的纸发了一天的呆,想拿出藏在袖子里的没有雕完的木头出来雕两下也没有了心思。

我算是有点知道宋清平和沈林薄整日里在想什么了。

天下苍生果然很重。

宋丞相连午饭都是在案上吃的,一直到点灯的时候才揉了揉鼻梁,站起来原地踏了两下脚。

他看着我们看了有一会儿,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缓了一会儿才道:“两位殿下明日便不用过来了,下月十六来交文章便好,若是想来看看书也行。”他又问我们:“两位殿下留下吃个便饭?”

于是宋丞相带着我们两个出了书房的门,我们出去时,宋清平也抱着书从史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