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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109)

我转头,看见宋清平正拿着剪子剪烛芯,面色如常,披散的头发下边露出来的耳朵倒是红得厉害。

我知道我方才是撩拨动他了,他这个人看起来像腐儒老生一般,定力好,其实面皮可薄。

于是我坐回他对面去,继续说:“总归这里有这么多瓶,你排一排,以后就每晚都试一种了。”

他不说话,还是剪烛芯。

我撑着头看他:“可以了吗?”

他还是不说话,那烛芯都快被他剪没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撑得手都酸了,换了一只手撑着脑袋,再问了他一句:“可不可以?”

他还是不说话,我觉得这一个晚上我们能在我不断问话,他不断剪烛芯当中耗过去。

我最后问他:“第三遍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事后不许说我欺负你。好不好?”

他应了一声好,但是又说:“至于其中情形究竟如何,宋清平可不敢保证。”

“其实你越不从,我越……”这样的话也太不正经了,阿弥陀佛。我把烛台和他手里的剪子收起来,要是他一紧张,扎我一刀我就交代在这里了,人家在牡丹花下死,是做鬼也风流,我是死在青竹下,若是做鬼么,不风流不风流。

蜡烛搁得远了,什么都像是蒙了一层纱似的,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我伸手去抓他,抓住他的手腕,顺着手臂摸上去。

我爬到他身边,说:“其实我肖想你很久了。”

我想我的衣领确实开大了。

第52章 这章讲到宫变

景嘉十九年,对我来说是一个好坏交杂的年份。

我与宋清平在一块儿待了三个月,我粘着他粘得跟什么似的,他却从来也不厌,低低的笑一声,能一直笑到人的心里去。

三月初七那日,我与宋清平才从皇祖母的大明宫出来,正走在回重华宫的宫道上时,就听见远处钟楼传来敲钟的声音。

拢共响了九声。

我从前说九是大数,是为生生不息,是为轮回,是为转世。因此宫中报丧,敲钟也是敲的九响。

我从没听过那钟楼里的钟响过九声,这回倒算是开了眼界了。

我死死抓住宋清平的手,靠在朱墙上,气也喘不匀就问他:“几声?”

其实我自己在心里数着了,我就是想再问问别人。

后来宋清平说,那时候我的脸色白得像什么似的,靠在墙上比宫墙斑驳落漆的颜色还要白一些。

他回答说:“九声。”

他说完就拉着我往回跑,我们一起跑回大明宫去。到了宫殿门前,看见所有人都肃穆着神色,低着头不做声,我就停下了。

我方才还看过皇祖母,她不过是跌了一跤,我还给她带了两个油纸包的配药吃的蜜饯,怎么能……

“殿下?”宋清平转头看我,一时间没拉住我,我就跌坐在门槛上。

宋清平伸手搂住我的肩,随后也在我身边坐下。

宫人不知道拿着什么,进进出出,行行走走,都避开我。我看不清,只看得见他们的衣裾。各色的衣裳很快就换成了素白的。

我想说话,可是却开不了口。

不用一会儿,父皇他们就来了,我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总归是一些让我们节哀的话。再之后,皇姊他们也便来了,我才随他们一同进殿内去看。

宫人的动作很快,我想他们是早预备好了的。

不过我方才带来那两包蜜饯还被放在桌上,那时候皇祖母让我先拿一个给她尝尝,还让我和宋清平站起来给她看看究竟是谁较高一些。

我不常待在宫里,小的时候总与宋清平待在一处,只有想吃零食了、做了噩梦了才来敲开大明宫的门。再大一些我就去书院了,过节时回来一遭,请安请辞,宫宴上再远远的见上一面。后来我出燕都,又回燕都,仍是不常见。

可偏生我又是个最不让她省心的孙儿。

分明见得不多,可是我想起来的事儿却又很多。

之后给皇祖母守灵,我想我是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人。

送走皇祖母的那个晚上,我们住在陵寝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为她守灵。

可我还是天底下最没良心的人。

我坐在门槛上,宋清平坐在我身边,他说:“殿下……总归……”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说的没错,天底下的人总归都有那么一天。

他叹气着说,说着说着也带着哭腔:“上辈子也是这样,我试过让章老太医多注意,也试过让太后娘娘试着避开,那天殿下与我从大明宫出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太后娘娘好了……宋清平白活了一辈子,什么也改不了。”

我们都明白,这是天命,不可违抗。

从前我在九原摔断了腿,现在皇祖母过世,之后谁要离世,这是任何人都避不了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