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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32)+番外

玉姐眼巴巴瞅着屋里不说话,程谦也不管,直将她将到房内,命朵儿唤来李妈妈:“好生看好姐儿!”

留下玉姐咬着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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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两日,余太公便要为儿女操碎了心,他儿子余大郎与县、府二处公子摴蒲,竟输了五万多银子去!好大一注钱!

却是程谦随口与两位公子一提,这程谦少时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也曾无赖得令父亲恨不得一顿棒打杀了账。如今这进退有礼、斯文隐忍,不过是张皮,止因经得多了,看得淡了而已。如今害他儿子未生先死,合家不安,算计他到这等境地,他甚还未做,便令家中人看他如个负心人,这口气如何忍得下?!

算来程谦身份原不能与余大郎比,然则县、府二公子却更喜与他相交,天生心里觉他亲近。他顺口一提,两家公子闲来无事,便下帖与余大郎,一道赌个钱。

余大郎原也不笨,从来输赢有数。却不想程谦做局高明,也不私开局,只往那赌坊里去。赌坊做的就是那勾得你不想走,输了借债也要赌的勾当。寒天里,点几盏昏灯,火盆烧得旺旺,又斟来酒食,再燃浓香。四下里一片喊杀声,激得人热血沸腾。余大郎毕竟不如乃父老江湖,四周又是起哄之人。程谦少时赌得多了,手段也好,明里暗里与另两家喂牌,自家也小赢一些,又输一些,次后大赢一回,总是余大郎输得多。

一输两输,非止原欲输的三百银子没了,又命小厮往自家房里取,又将自家手上两只粗镯子取下来作押。渐次将一百零八颗浑圆珍珠串的数珠儿也抵了,一方名砚也押了。次后又写出许多欠条来。原来这赌坊本就兼着高利贷的买卖,自有写好的空白文书,介时往上一填,与借的人或画押或按手印儿,这注钱便算借出去了。

县令公子得了数珠等物并银子合算总有两万之数,知府公子手气更好,名砚一类与银钱相加,倒好有两万五千之数,余下悉便宜了程谦。赌坊里也不是现银,是有名号的大商号发的银票,每往柜上兑钱,却要千分里取三作酬钱。这三分损耗,自又算在余大郎头上。程谦抽出十张十两的银票,散与赌坊荷官小厮等。县令公子见了,也把一块羊脂玉佩与了开赌坊的赖三儿,知府公子捻只镶宝嵌玉的镯子也抛与赖三儿。

赖三儿眯眼一笑,到他这里赌,只借地方儿,便要与他抽头儿。今番他却不须要这抽头了,三人打赏便足了,且余大郎签了借据,乃是打了虚高的,借他五万两,写的却是五万五,且不算利息。一想余家在江州置买的好大铺子,赖三儿便想笑。

他也不是自家开的赌坊,否则何以有这些银子?纵程家这等中等人家,倾家算上,不过万余两家业,连同林老安人嫁妆,也不足两万之数,这且是四代经营,又不曾分家。赖三儿却是背后有人,他那东家,想这些铺子也有些时日了……

要收这铺子折价,少不得惊动官府,抽头儿不要也罢。当下禀明了东主,拿着借据,往余家收债。也亏得是余家财力,总算上倒好有三、四十万,然则这里头又有铺子、田地等,还有做买卖的本金、又有族人要照应,哪有这些现银?

家中放上二千银子已是极宽裕人家了,余太公纵是将儿子打死,也变不出这许多钱来。独生儿子又不能真个打死了,只得将那不要紧的铺子卖出来。又拿帖子与县、府二处讨人情,怎知这两处赢了他家银子,家中父亲故把儿子打了一顿,勒令闭门读书,钱却未曾还来。

两家公子皆是读书人,书生们还赞他们“风流倜傥”、“千金散尽还复来”、“手段好”、“洒脱”。余太公骂两府无耻,又见来收债的是他冤家对头,便疑这两处合谋。然则自家儿子不争气是真,自来民不与官斗,族侄离得甚远,鞭长莫及。他也硬气,偏不拿铺子折与债主,宁可押与别家换银子还债,也不肯便宜了这混账!

余太公自家也开当铺,往日是他家压那急用换钱人的价,今日却轮到他。能折一千的,到手止有几百,黑心些的只与一半儿价钱。

屋漏偏逢连阴雨,又有风言风语传出,道是他闺女余二姐想汉子想得疯了。却从梅香那里起出些闺阁书信,又有做的针线。原是有贼闯了空门,去偷东西,钱拿了,却把书信物件儿抛了,叫冷铺内的花子拾到了。

这天下做父母的,最怕就是有一个败家子的儿子,一个心生向外的女儿。余太公心力交瘁,将铺上银钱提一提,凑了万两,又低价变卖家私,三、四十万家业,一夕间去了十万,女儿声名受损,不得不离了江州城。

临行前审出梅香来,方知上辈子的债主余二姐做下这等事来,余二姐亦知那欠了八辈子情的梅香居然瞒了她,哭着把自己吊到房梁上,幸使女养娘解救及时,不曾死去。

那头程谦却又寻上门来问罪,且问:“勾我家中逐出的婢女来,竟是为何?原是因她心地不好,方发卖出来,不想府上这般怪异,偏爱这样儿的!将我妻气病,谋杀我儿!”余太公低伏赔罪,程谦却只管面色铁青:“我家老太公又气倒,府上真是厚道人家。”砸了余家待客茶盏,拂袖而去。

余太公外人面前装完孙子,回来将一双儿女各打一顿,又将梅香采了来,她身契原在余二姐手上,小小丫头如何走得脱?梅香此时方知道怕,哭叫讨饶。余太公对自家女儿不忍,对旁人女儿倒忍心:“打死个奴婢赎罪的钱我倒好有!”

喝令把梅香打死,也只算作“失手”,并不是“有意”,动手的又不是他。县、府因坑了他家银子,且余家如今实是凄惨,又是伤婢之事,止罚些银子了账。

余家离去之日,程谦一身缟素来送行,又叫一群花子围了,掷些烂瓜臭果,更有一等地痞,将破鞋直掷余家女眷之车。

第27章 遗泽

程老太公曾与苏先生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不曾想未死在七十三,却也不曾活到八十四。盼了几十年,好容易看着丝亮光儿,秀英又滑胎。若流掉的是个女孩儿,程老太公许不至于如此伤心,一听说掉的是个男胎,程老太公一刹那腰也弯了、腿也软了。请来的郎中先瞧完了秀英,又捎带手多诊看了一个程老太公。

一摸脉,郎中就暗道不好:我是来赚个容易钱的,这要看了个死人,岂不晦气?原来这秀英还好,毕竟年轻,虽是滑胎,好生将养着倒也无碍。这程老太公分明是油尽灯枯之兆。当下也不说多收一份诊金了,匆匆留了药方儿,把手一拱:“小生主治妇科,老太公这症,府上还要另延良医为妙。娘子若有不适,还找小生来。”

程家寻这郎中确是妇科好手,他既称程老太公须要另延良医,程家又匆匆去寻旁的郎中。便是江州城内号称“太医”的马太医来,也是摸一把脉,丢个眼色与程谦。两人出门立定,马太医也不遮掩:“油尽灯枯之相,府上若有好参,我与你配些辅药,一道煎服了,若无,趁早往街上买些儿,只好吊命罢咧。”

盖因家中一团乱,仆役不敢搭话,素姐只知哭泣、秀英又卧病不醒,李妈妈把玉姐放在苏先生跟前,林老安人照顾程老太公且来不及。待程谦归来,上下一调弄,送走了郎中,看严了门户,方仔细拷问。

林老安人不一时也累了,素姐哭哭啼啼侍奉林老安人往后头安歇,林老安人叫她哭得头疼,劈头一掌打下去:“我还喘气哩,你哭甚?”素姐生来便被林老安人娇养,旁人要说她,林老安人尚要打回去,不意被林老安人动手打了。当下哭也忘了,呆木木立在一旁。

林老安人见她如此这般,又想秀英,不由灰心,将手一摆:“罢罢罢,你去歇着罢,多为你爹诵诵经。”素姐捂着脸,点一点头,含泪自去后头。

程谦出来见林老安人:“事情已问明了捧砚,也不是他私下收的,恐还有内鬼。眼下宣扬出去,只恐治不了真凶,且密下不言,我须有个交待。”

林老安人道:“你去苏先生那里接了玉姐,送到她阿婆那里,与苏先生道个恼,家里慌乱乱的。我去看看秀英,这遭的是什么罪哟。”

程谦去见苏先生,又接玉姐送往素姐处不提。林老安人紧赶慢赶到了秀英床前,秀英已倒了半日,吃完药睡了两个时辰。林老安人忙把秀英拍醒:“我苦命的儿啊,我晓得你的苦,眼下你可不敢再闹了。”

秀英初醒,神情一片懵懂,顿了片刻,方明白林老安人说的什么,登时咬牙道:“他倒好!我在家养儿子,他往外勾搭小娼妇!叫他滚!叫他……”

一语未毕,叫林老安人捂住了嘴:“你说甚?说甚?要作死哩!且不说是不是他的首尾,平日里他待你如何?只有你数说人的,没有人数说你的,还不知足哩!你再这般,只好眼睁睁瞧着他与旁人走了罢哩!你大了,有主张了,可怜了我玉姐……”说着又哭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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