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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户(122)+番外

赵王无畏,官家看得眼角直抽。到得慈寿殿,里头三个女人看官家便是泪眼汪汪,看赵王便是目欲噬人。赵王一丝儿不乱,一歪一倒上来,行个礼儿,官家还说:“你腿脚不便,免与皇后、淑妃行礼罢。”将二女噎得说不出话儿来。

皇太后却细细打量这个从前不曾正眼瞧过的孙儿,越看越觉心口疼。他就活着恶心你!依旧是那拱肩缩背的样儿,依旧是那细里细气的声儿,连说话都还是一般的口气。偏生是他害了二王,又成了仅存的一个皇子,先时太子薨,朝廷不狠计较,便因继承大统之人要出自二王,今日因这般想法儿受益的竟成了这个凶手!

因果轮回……皇太后也不由去想这四个字来。又镇定了下来,说赵王道:“大哥、四哥往你那处去,合家不得回还,你竟全须全尾,倒是好!”赵王无谓一笑:“我命硬哩。”听得官家眼角一跳。皇太后拍案,又不知说甚好,那头皇后、淑妃一齐哭将起来。此事不了了之,官家带着他这儿子跑了。

皇太后并不肯干休,说两个侄女儿道:“就知道哭!今日之事你们也看着了,这个祸害,真个成了祸害了!使他活着,陈氏族矣!”

皇后道:“如之奈何?官家唯余一子了……”皇太后板脸道:“那又如何?事以事此,你道他还能奉你如母?”皇后语塞,淑妃切齿道:“纵是身死,我也要叫他身败名裂。”

淑妃一生,自以悲苦之情无以言表。官家是她姑母扶上位的,却因有了元配,她只好做个妃子,先于元后生了儿子,便安慰自己:天下总归是我儿子的,她便做了皇后又如何?未及说完,元后生了太子。熬到元后死了,自以能扶正了,又为大臣所阻了,弄来一个先前她都瞧不上的堂妹做了皇后,压了他一头。压便压,当成你与我守着位子了,弄倒了太子,大哥依旧是长子。哪知皇后又生了个儿子。

到得最后,他非但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一丝儿留恋也没了,淑妃如何能不疯狂?

淑妃咒誓要赵王死,引得皇后也恼了,官家身子大不如前,这几年宫中一个婴儿也不曾生下来过,连抱养一个都不成。此时若由着赵王得意了……李才人可是叫她们一道逼死了的。

三个女人抱成了团儿,又传言出来,道是赵王害死了二王,赵王真个是命硬,先克太子、后克生母、继克二王全家,若容他活着,下一个便要克了官家。

流言传得极快,半日后街知巷闻,许多墙上都刷了揭帖,梁宿急调了禁军,不消半日揭了个干净,京城中却是人人知晓了。——人都不信是赵王做的。赵王听了街上流言,却又说:“他们对不起孝愍太子,孝愍太子去了,与孝愍太子死状一样,乃是因果报应。”众人却都愿信了,实因两宫待这太子不如二王好。

民间尚且如此,文武官员等更知悉内情。连同二王死状、赵王宴请等一并都有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出来了。

洪谦张大了个嘴,一声儿也发不出来,竟是傻眼儿了——万没想到赵王竟然如此果决疯狂!他肯扶赵王,乃因与齐、鲁二王实合不来,又赵王也不是那等阴狠之人。眼下……他简直想哭,好似又回到了洪妈妈一家死的时候了。

我怎地这般命苦?遇上了这么个人儿?官家又只有此一子,简直非他不可!这可要如何找个下家?

愁的非止他一个,苏正、梁宿等人头发原是花白,是再急不白了,却开始往下掉来“浑欲不胜簪”。这些个人,原因二王薨逝想的也是赵王,然这等手段,不能不叫他们心寒。一个个往宫中寻官家:“怕是赵王做的罢?”这等老油条,闻着风儿便知上风头站的是龙是凤,如何猜度不出内情来?先时不知内情便罢,眼下知道了,哪怕唯余赵王一个,这样的人也不好叫他做太子了。

官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那样儿,已叫人猜着八分了。却也不敢即说,若问罪赵王,官家便无子了。不问?如何能放心叫这样一个人来做太子?不是赵王,又要如何善后?真个愁煞人!以苏正的见识,赵王所为真个是失德,出手灭两门,性情暴戾,实不堪为君。然赵王一脉又是官家仅余骨血,苏正便要说出“远蹿边州”,也要先在肚里苦恼一回。蹿了赵王,官家只好过继,则赵王一脉,还能活命否?

慈寿殿里皇太后却有主意:“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儿了,事关合族存亡,那等阴毒之人,要他活着,我们俱没了活路。他既害我两孙性命,我便要他死上一死!”

淑妃道:“赵王尚有两子,亦是官家血脉。”

皇后冷道:“他害我孙儿时,却不曾这般想过!”

三人便想,必要赵王合家偿命来。哪料不等他们动手,赵王长子因受惊发烧,竟没挺过去,吃了几天药,竟死了。慈寿殿称快,皇太后又有计较,宣了原侯来,要他悄悄儿看一回,看京中宗室近枝,有何等亲近好男儿,合适过继。且要原侯看那:“不可太幼,恐不得看到他成长,我便要去了,届时皇后占着长辈名份,你们抗她不过。要个年长些儿的,又不曾娶妻的,将三姐许与他,我便助他入继。”

原来这陈二姐早有人家了,今年科考后不久便定了亲,这三姐少她两岁,豆蔻年纪,较乃姐更沉稳有度。皇太后虽觉她有些儿拘谨无趣,却觉要做大事,三姐总强过二姐,是以有此一说。

又议定要谋赵王性命。

岂料赵王无所畏惧,那头官家似是头回发觉还有这么个儿子要回护一般,配禁军护卫且不提,空前强硬起来,且命捉那真一归案,说他诽谤皇子、妖言惑众。也不知怎地,便在真一的房儿内起出许多法器符纸,又有上书诸皇子名讳的符咒来。此事非同小可,前去锁拿的禁军慌忙上禀。

钦天监也来凑趣儿道:“夜观星象,果有不利有皇子者。”又说,他们不是道士,于符咒不甚懂,偏又荐了个丹鼎的清静来看符,道是符篆派的恐与真一有牵连,不如叫这个丹鼎的来看看,总归都是道家人。

这清静原还恐真一不是自家弄下去的,是发案死的,要受诛连,便将真一说得十分不好:“他这是学艺不精,是要祷齐王得登大位,不想符儿画错了,将人咒死了。从来学道之人不敢违天道,天命不在齐王,祷亦无用!我等正道之人,是不干这个的。”

官家愈怒,梁宿趁机请诛真一,又将真一一脉逐出宫廷。只要不须直面皇太后,官家又有宰相撑腰,下旨也下得痛快。那头大相国寺里也开场讲经,说那因果报应,孝愍之逝,天下哀之,二王并薨,死状相类,以此说法,真个叫人信了“恶有恶报”。

却将赵王脱了罪来,不说他侠肝义胆,却少有人骂他残害手足了,虽知他做这个事未免太绝,却也不能说不是有情可原。既不好评论,便只好丢往一边。那京中的茶楼酒肆,又开始猜测起为何真一必要祷齐王得登大宝?如此,孝愍之薨真个是有内情了?是否便是齐王害的?

似这等人心向背之事,实非上位者权势所能及,只得由他去了。皇太后更加紧要治赵王,又指使翻出许多脉案等来,然赵王不认,谁个又敢去审他?赵王府上下正欲借这从龙之功,谁个又肯平白诬自家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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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赵王却为诸人解了疑难,他仰药自尽了!临终写下遗书,还传得街知巷闻,其言殷殷,称不能代太子死,是终身憾事,今大仇得报,再无牵挂,遗书请将次子过继于孝愍做儿子,也好不绝了太子血脉。

又嘲笑,他哥哥死了,往百姓人家放,也要过继个儿子来好供一碗饭,到了天家,人死了,兄弟只顾争夺储位,巴不得太子无子,竟无人关怀太子后嗣。他蒙太子照拂,无以为报,自家本是畸零之人,也不求甚后嗣,只求太子后继有人。且言,太子与二王乃兄弟,若二王有嗣子,太子亦须得有!若太子无嗣,二王便地下忍饥挨饿去罢!

事已至此,真个峰回路转。

洪谦叹一回:“赵王,真人杰也!”也不能说做得便对,该悄没声儿地叫这两个死了,余下事岂不随你摆布?却也赞他待先太子一片赤心可昭日月。

苏先生却将写好的表章收起,他这表章上写着,虽余赵王一人,然赵王其心不正,不可为君,请蹿之远州。赵王此举,却是洗了自己,却又显得做事不周。苏先生叹一回骂一回,烧了表章,于廷议上力陈二王谋害太子无凭无据,赵王谋害二王,也是无凭无据,两下扯平。与赵王争了个“隐”字为谥,另二王之谥,却是一哀一怀,曰齐哀王,曰鲁怀王。

官家欲抚赵王之子,非特皇太后等不乐,连同苏先生、梁宿等亦言不可了,一则是赵王行悖乱事不敢拥立其子,再则又恐此子一入禁宫便不得生还,官家便真个没了血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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