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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54)

这让知道内情的人松了一口气——可怜阿娇仍是被蒙在骨里,正兴高采烈地跟馆陶大长公主商量放宫人出宫的事情。先帝宠幸过的人,当然不会和新帝有什么什么的,可她们身边还有贴身伺候的宫女,保不齐这些宫女里有资质不错的,也是要注意的,不如趁此机会一并放出宫去。至于伺候的人少了,再选新的就是,自己把关选进来的人,用起来也放心。

王太后见儿媳妇如此行事,心中的不满更甚了。刘彻也因着阿娇每天直奔长信宫请安,没有先去长秋殿而不满。

“椒房殿到长秋殿,中间正好隔着长信宫,没有道理路过长信宫当看不见,不是么?”韩嫣觉得瞒着阿娇而告诉王太后刘彻的饮食问题终归不厚道,小心地帮她解释,“皇后只是习惯了跟外祖母亲近,没旁的意思。”

“哼!”刘彻的回答简洁有力。韩嫣不敢再多嘴。决定真心对家人,可还没有想要尽心帮阿娇……

此事扔过不提,刘彻把注意力转向朝堂。

事实上,也容不得刘彻再凄凄切切了,景帝已经下葬,接下来,该着手展现点儿新朝气象了。

刘彻祖父文帝,在自己的遗诏中给自己定下了极其简单的治丧过程,砍掉了大半丧期、丧仪。景帝是文帝的儿子,自是不能越过父亲去。这丧礼自然也是简化得不能再简化了。

文帝把九个月的大功丧期改成了十五天,缩成了原来的十八分之一,其简省可见一斑了。

满朝上下也因文帝这道遗诏得了福利,不用跟着长时间的蓬头垢面,啃萝卜头了。一帮子认为自己应该从新朝气象中捞点好处的人更是活跃了起来,一时间刚刚移完宫的长乐、未央又热闹了起来。

后宫热闹、朝臣们也热闹,只是瞧着刘彻好像还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这种事情,怎么好自己跳出去跟皇帝要封赏?得有个说话的人。后宫里窦太后稳坐钓鱼台,并不觉得急,王太后见窦太后不说话,也不好先开口。馆陶与阿娇正在忙着清理后宫的事儿,还没腾出手。因此,这锅水就一直沸腾着,尽管一帮子想往上跳的人不停地添柴加油的,就是没人管。

刘彻只在景帝灵前即位的时候露过一次脸,后来便是忙于丧事,奏章虽然每天都按时送给他过目,却不见他出来。就是吊唁的时候,也没人有胆子在先帝灵前让小皇帝给那谁谁谁的加封。

也因此,刘彻便得了点步出伤痛期的短暂时间。

刘彻也是着实对得起景帝了,景帝下葬前他一直睡在灵堂棺材旁的地铺上,宣室里的人自然也是陪着睡地下不敢爬到榻上休息。韩嫣便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他一向和刘彻窝一条被子里。阿明、六儿倒是没什么,守夜守习惯了。

待到下葬后,没棺材靠着睡了,刘彻还是打地铺,韩嫣郁闷了:“我亲爹死的时候,我也只是守灵守到下葬就完事儿,如今你爹死了,到现在我还得打地铺。”郁闷归郁闷,该做的还是一点礼数不少。

好在刘彻正常进食之后不久,便自觉地搬到内室榻上休息。众人心里直呼万岁,底下的人不能比皇帝住得好,皇帝睡地铺,下人干脆连铺都不敢铺了,要不是未央宫基础设施好、保暖工作到位,只怕很是要冻坏几个人。

内室里,春陀亲自铺好床铺:“陛下,安置吧。”

“知道了。”

“臣告退。”韩嫣就坡下驴。今天做得有些逾矩了,得找个地方冷静冷静,理一理思路。刘彻都看出来是自己告诉了王太后,虽说在太后和皇后两个里选一个,挑王太后准没错,可皇帝也不能忽视,让他以为自己是王太后一拨可不是件好事。

“嗳?你还有事么?有什么事儿也明天再说,一块儿洗漱睡了吧。”刘彻招呼。

“……”韩嫣有些无语,看春陀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开口,只得自己提醒刘彻:“您已经是皇帝了。”

“是啊。可这跟睡觉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卧榻怎么能让臣子一起睡?”韩嫣磨牙,你这不是给我惹祸么?

“我的卧榻你怎么就不能睡了?”刘彻有些不耐。

“我不是朕,朕不是我。”睡皇帝的床,我又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你当然不是朕……”刘彻忽地住了口,脸色有些黯然,“你是不是说,做了皇帝,我就不再是我了?以前的日子便不再有了?连你也要疏远我了?”

“臣城郊有园,扫庭院、备香茗、有诗书,可抚琴吟诗、可跑马弯弓、可坐而论道,愿邀昔年同窗一游。虽说天子无私事,以天下为家,可……”韩嫣面色平静,上前一步,扶着刘彻往榻边带,“早些安置了吧,臣告退。”

刘彻一笑:“知道了。”却顺手把韩嫣簪发的木簪给拔了下来,握在手里,“一个人睡,空荡荡的,就让它陪我一晚吧。”

韩嫣头发黑亮柔顺、长且浓密,单靠一支簪子是挽不住的,总是先用发带系好,再拿黑线编的小网笼住,最后才插上发簪。这个习惯现在显现出优点来了——不会因为一根簪子掉了便披头散发,出现某些狗血画面。

微微点头,把刘彻扶到榻上坐定:“洗漱歇了吧,臣告退。”

瞄了一眼韩嫣的发髻:“好。”

春陀一招手,一溜小宦官捧盆的捧盆、拿帕子的拿帕子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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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未央宫,望着晴朗的星空,呼吸着清冷的空气。韩嫣跳上马,拼命往城北赶去。

汉长安城格局与后来的京城很不一样:长安城宫南城北,皇宫在长安城的最南边,从南往北,方是各种官衙、权贵府邸、民居、市坊之类;所以,守卫皇宫的禁军也被称为南军。后世自隋以后,都是宫北城南的,皇宫在城的最北,往南去才是各种其他建筑。

天已经黑了,长安城门早关了,出城回庄园是不现实了,只得到弓高侯府住一晚了。快要宵禁了,要是在先帝刚死便被在大街上抓住违反宵禁……韩嫣抖了一抖,继续发挥苦练来的骑术。

刚在弓高侯府大门前立定,便响起了钟鼓声——宵禁开始了。好险!

韩则还没睡,听到禀报,坐在正房里等韩嫣。

兄弟俩面对面坐定。

“来了?”

“借住。”

“被免职?”

“还没有。”

“出宫住?”

“早想了。”

“皇帝决定的?”

“自己出来的。”

韩则静听下文。

“皇帝住宣室榻上,不再睡地板了。”

“你也回原来屋里,别再睡绳子了。”

我有病才在睡觉的时候爬绳子上去!

韩嫣有段时间闲得发霉,企图学习古墓派,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如果是脑筋清醒的时候,他无论是站着、躺着、坐着都掉不下来,还能在上面跑步,如是睡着了……扑通!只剩下摔下来的份儿。好在他还知道什么叫循序渐近,一开始绳子只是离地三尺,否则——这韩家又得办一年里的第四次丧事了。当时还懊恼的来着——小龙女是COS不成了,老老实实睡吊床吧——可怜我这辈子白长得这么漂亮了啊~啊~啊~啊~

韩嫣起身往自己的小院儿走去。听到韩则在背后闷笑,压下回身暴扁无良兄长的冲动——我这不是怕他,我是怕打死了他我还得跟着披麻带孝!×?#%@&—$%^……

真是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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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劳累早就想好好休息一下,如今一人独占一张睡榻,韩嫣睡得很香,韩则很够意思,自从邀请韩嫣母子常来住住之后,便一直保持着住处的舒适水平。一大早生物钟作用下自己转醒后,韩嫣的精神很不错。洗漱过后,活动开筋骨,垫点吃食,韩嫣便策马直奔未央宫去了。

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韩嫣便跳下马来,理理一路跑得有些凌乱的衣服,牵着马步行进入。宫门口,因有着皇帝伴读加东宫属官的身份,只交验了进出的令牌、投了自己的名籍便直接进了,要是其他的官员,投了名籍竹简之后,还得等里头有召见的令旨下来才能进去。

把马交给一旁等着的小宦官,扔了个银丸子,点点头:“有劳了。”微笑听着小宦官谢了几句吉祥话,也不再多说什么,告辞去宣室当差去了。

宣室里,刘彻正在生气。见韩嫣进来,劈头就问:“你跑哪儿去了?一大早的就不见人!”

刘彻正在孝期里,寻常人家守规矩的也要一年不和妻妾同房,要是这期间有个孩子蹦了出来,这做人子女的,不被问个忤逆不孝,也要被戳戳脊梁骨。至于这皇帝家的事儿么——那也不能太胡闹,刘彻对景帝感情又不错,自然也要表现一番,至少,在改元前,得老实一点。所以,他便是和阿娇,也是自景帝死后便分开了睡,更别提其他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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