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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181)

太太死了压断街,老爷死了无人抬。许绾的丧礼规模浩大,刘彻非常慷慨地特赠其紫绶金印。直到刘彻宣他去说话,韩嫣才知道刘彻给得非常心甘情愿。当时刘彻一面下诏,一面心里暗乐:你终是承不住这样大的福份,阿嫣终会是我的。当然,这些不能告诉韩嫣。

刘彻大方地给了韩嫣七天假,七天一过,韩嫣又被召到宣室。

“你——很难过?”看着韩嫣铁青的面色,刘彻改了话题,“你其实,对她没有爱慕之心吧?”还是专挑人家不爱听的讲。

青白的面色转成粉红,要发怒的前兆。

刘彻继续下重槌:“你大可不必如此,你难过,不过是觉得自己对她不够好,没有把心都放到她身上,对她——没有爱慕之意,”眼前人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瞳孔也缩了缩,“你待她已经够了,便是让她活转过来,亲自站在你的面前,也会真心说,你待她已经很好了,比她想像得要好得多。你怎么知道,她要的你没有做到呢?”

韩嫣猛地抬头,看着刘彻继续说:“便是你问她,她能跟你要的,只是一心一意对这个家好。你做到了,不是么?她满意了,不是么?”

“她不明白,我明白。”韩嫣终于艰涩地开口。

“她不明白,我明白。”刘彻说了一句同样的话,“你教会我明白的。你跟她说过一样的话么?一生一代一双人,你,说过么?没有,不是么?”看着韩嫣呆呆的样子,刘彻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没有告诉她,爱慕之情,还可以更深,不是么?可你让我明白了。你,心里还有我,对么?不纳妾、不续娶,其实,你心里不喜欢女人的吧?男人,没有能给你一心一意的,不是么?你要家,他们也要。现在,你要的,只有我能给。”

“臣听不懂,陛下要说什么。”

“我懂,就够了。”

“陛下!”

“我有名字!你不会也忘了我叫什么吧?”

“刘彻,”韩嫣缓了一下情绪,轻轻开口,“我早说过,你我,不会有结果。”

“只是以前没有,现在,我便要这个结果。”

“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陛下若想要结果,二十年前便能要了。”

“你——”

“嗯?”

“我是爱不了女人,男人,大概没人会把我那可笑的坚持当一回事吧?”韩嫣从不说谎,只是,实话更让人难以接受,你确定能听得下去么?“你懂了我,又如何?便是你懂了,我也不可能抛下家人不要。陛下不强求,那么,你,要什么?你觉得,我能给你什么?”

“我要的,自是你能给的,陪着我,不过份吧?”抓住修长有力的双手,不让它们跑掉,“没错,拦在我们中间的东西实在太多,少时总以为,有我的庇护,你能活得很快活,哪知,我却是你大的负担。后来终于明白,天子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很早就明白自己不喜欢女人,可男人——这世间……”

“当年我放手,不代表我就放弃了,”十指用力,“我不要你今生以身相许,可你总该知道我的心。我,从没把你不当一回事。你我身在此处,连大声说出来都做不到,那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可我,总不甘心就这么远远地看着。”

“我一直在想,若是你椒房殿里住得是你,会是怎样一番光景?”执起手放到唇边摩挲,“看,我还不是做到了?”

“……”想要收回手。

“不要躲着我好吗?”

“我没……”下意识地否认,看到他了然的目光,又泄气,“我也很想恣意活一回,可……”

“我又没让你如何……我也很寂寞……”再亲亲,“能就这么陪着我说说话,就好。以前,你有妻子,我不打扰你,不让你为难,看着就好。现在,她去了,你还要这样么?让我再远远的看着?”寡妇都能再嫁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好不好?”见韩嫣低头不语,刘彻追问,还是握着手,却沁出些汗来,手上也略加了些力道,“我没那么龌-龊,”声音低低的,“非要与你共赴巫山才行,只要你能在我眼前,好不好?”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鸭子好不容易到手,还没煮熟,可不能先吓飞了。等了好久,不在乎多等一会儿,到时候,算总账也就是了。

韩嫣听得面红耳赤,猛抬起头,本是恼怒,却看到一双晶亮的眼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其实早有所觉。椒房殿、太子傅,不以臣礼见皇子……只是,自己一直在装不懂吧?比起有什么都要表现出来的刘彻,自己太胆怯。

刘彻很满意,功夫终于没有白费,他本是极不喜欢弯弯绕绕的,想做什么,大声说出来,然后去做,才是他的本性。无奈,情之一字最是磨人,生生把他变成了迂回前进的人。原本在他的想法里,韩嫣对妻子只是一份责任罢了,对自己才是真正的爱慕之意,韩嫣总归会回到自己身边。愿意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不行动的自己眼睁睁看着韩嫣被一点一点拉到别人身边。刘彻才醒悟,这件事情不是靠强力就能做成的,韩嫣那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让他心软觉得对你有亏欠了,事情就好办了。

这世上最累人的,不是实务性的工作,不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是有章程的,按规矩办,虽然忙点累点,也还能应付得过来。真正累人的,是人,是心。

韩嫣最近很忙,许绾死了,可家还在,家务事还在。于是韩家的家事又都压到了韩嫣的手上。韩家本就是个有规矩的地方,顶多忙些累些,也就罢了。问题是韩靖和韩宁,到底是亲生儿子,韩靖和韩宁失了亲娘,心里的难过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消散的,韩嫣又开始做起了青少年的心理辅导工作。还有往来应酬,虽然韩嫣以前管过家,可娶妻之后,这是妻子的职责与权利,他也许久不问了,重新拣起来,累得够呛。

看着霜打了茄子一般的两个孩子,再看着家里堆的一堆杂事,韩嫣揉了揉额角。心里盘算了一下,老爷太太两套班子,韩嫣用人与许绾用人,虽然互相有商有量,到底一个人一个脾性,家里奴婢也难免隐隐分成了两个阵营,互别苗头也是有的,得按下去。两个孩子,也该学学管家了,不要求他们精通,至少得会使人。以后终是要各自成家的,不能让下头人哄了去,也不能对家事一窍不通——多少人都坏在后院起火上头了,突出的例子就是霍光了,一个无知的女人就毁了满门。

还有韩靖和韩宁,韩宁过继给了韩则,两人身份便不同,各自成宗,底下的人难免会有个亲疏,这一条也要注意。与韩则韩说商量了一回,决定把三家兄弟放在一块儿教,内容从韩家传统的厚黑科目到韩嫣补充的阴险教程再到治家都有了。

唤过韩靖、韩宁来:“你们母亲不在了,有些事情,你们也该学学了。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在治国前,不能治一家何能治一国?从今天起,你们也学着理家吧。”

韩说家的韩兴,公然又是一个韩宝宝,人小鬼大,比韩靖、韩宁要小许多,功课自是不一样,不过,为了拉近兄弟感情,还是放到一起,比照着当初韩则韩嫣教韩说的例子,大带小。

这个宝宝不简单,听了韩说对于皇子伴读的描述后,生生病到了皇子开课后一个月才好。韩说的本意,是稍作恐吓,让韩兴自己说:“我不要去。”然后,他再教宝宝装病之类的,小孩子抵抗力差生病也很自然,就说是紧张的,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没想到韩兴深刻吸取了一生病就不用去先生那里读书识字的教训,直接躺倒了,倒把家里人吓得不行。

韩嫣吐血:当年为什么我就没有立时反应过来?硬被挑进了那个可怕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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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也在团团转地打主意,人啊,就在眼前,看到吃不到,他急。能管得着他的人死得骨头都快烂没了,碍事的许绾也死得凉透了,帝王威严日盛之下敢跟他唱反调的人近乎绝迹,如此形势一片大好,再不下手,实在对不起自己。

男人总不能憋着自己,尤其刘彻这样的条件下,想管住自己的蠢动,实在是太难了。身边有女人的时候,还能消消火,现在……刘彻敢拿人头作保,他要是再跟旁人缠在一块儿,韩嫣绝对能当他之前说的话是耳旁风,以后要想表白心迹,韩嫣一定当成笑话来听,一边听一边说:“您这是在练习着向谁表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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