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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食记(48)

作者: 苗五 阅读记录

李伯连连应声,“等着等着,我给你下你爱吃的肉丝面。”

这时,天已全黑了下来,有皎月踩着墙头枝丫一路攀到夜幕之上,桂花树上的花全败了,院中全是冬日的枯寂与冷清,再嗅不见一丝木樨香。

谢沣伸手点了风灯,拒绝了周婆进厨房用饭的邀请,仍是似今年夏秋日一样,落在了院中他惯常坐的位置上。

这时,他所以为的那些不曾在意、不曾记住的场景才像跑马灯一样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行过——

济水县的寻府客院里,有稚气童声问:“邱伯伯,那屋内的哥哥怎这样用功?累不累呀?”

上京安乐侯府,她侧头与母亲交谈,眉眼中带的笑意淡淡,却又自然真实。

还是此处,登州府上,她一人在后院石凳上坐着,守着残香、对着弯月流泪,还有,汪着潋滟的眸子,轻声唤自己“三哥”。

就在这样的魂不守舍又聚精会神里,谢沣闷头将一碗肉丝面吃下,到底没尝出多少味道。

饭后他沉默将碗筷放到厨房,带着满脸歉意与李伯、周婆再次道别。

“怎,怎么刚来又走?”周婆与他商量,“登州到凉州可不是城南到城北,接连赶路太过辛苦,三郎,便在府上歇上一夜如何?”

谢沣摇了摇头,“能回来吃上一碗肉丝面,已足够舒坦了。”

李伯拍了拍周婆,示意她别劝了,“三郎,先等下,寻姑娘临走时有东西留给你。”

谢沣接过来一看,宣纸之上是中规中矩的楷书,写着乳粉和印糕的做法。

李伯道:“那姑娘说,没有旁的来报答你,只希望这方子能派上用场。”

“没再留下旁的话了?”谢沣皱眉。

周婆和李伯一道轻轻摇头。

谢沣不在周婆夫妇面前设防,虽未再答话,眉眼间却全是失落。

周婆瞧在眼里,心疼得不行,“三郎你别急,待文忠回来,我定打听出月棠落脚处发信于你,且再等上些日子。”

谢沣没接话茬,只给二老行了个礼,“军中还有事,我便先回凉州去了。”

再回去的一路,便没有了来时的快意与满怀期待,入夜后的凛冽的冬风,也将谢沣胸中跳跃的火苗吹熄,只留了满目野火燎原后的疮痍。

不单是人难受,连续行路好些时辰的马也开始乏力,路行到一半便软了马蹄。

谢沣不得不在林中暂歇,心里的情绪难以名状。

次日日头高升,一人一马才疲惫地抵达了凉州大营。

这时林勰已用完了朝食,神清气爽地准备往校场去,出门便见谢沣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面色青白、一身尘灰而来,座下的马也累的够呛,哼哧哼哧、有出气没进气。

“鸣苍,”林勰看人热闹不嫌事儿大,当即凑上去问:“怎么了这是?不是去登州了吗?莫非是寻家妹妹不给饭吃?”

谢沣感觉全身快要散架,没力气与人周旋,只将缰绳一把塞到林勰手上,“帮我去喂喂马,我去帐里歇歇。”

“啧啧啧,”林勰接过缰绳,“太不讲究了,不先去洗洗吗?诶你这样,以后可讨不上媳妇……”

这句话可就实打实地戳了谢沣的心窝子,他一个转身回来,觉也不睡了,扯着林勰便往校场走,“比试比试去。”

林勰此时告饶已经晚了,只能由着谢沣半推半搡上了演武台,可他又如何是谢沣的对手,不情不愿地提起武器,还委委屈屈道了句:“鸣苍,咱们兄弟手足,可不兴同室操戈。”

“军中比武,天经地义,”谢沣提了把梨花枪,当即起了势。

林勰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对面人如林涛江潮一般汹涌又猛烈的攻势已逼近了他面门,他一惊,当即出刀格挡。

此时,看台下已围了不少士兵来,谁都想着从二位将军的招式里拆解出一点点经验来使。

谢沣立到演武场上便觉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迟来的领悟、月余的思念、错失的落寞在这刻纠缠成一股强劲的飓风,将他的斗志完完全全煽动起来,梨花枪几乎舞出了残影。

林勰那头就不那么好过了,一寸长来一寸强,刀对上梨花枪本已吃亏,他功夫也落后谢沣许多,这遭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防守,甚至开始绕着演武场边沿打转。

谢沣出枪越来越快,他的防守就越来越吃力,有些抵挡不住的林勰大喊:“谢鸣苍,你是拿小爷来泄火吗?”

“那不至于,”谢沣答,“小可不好男风。”

底下观战的士兵一边鼓掌赞叹谢沣武艺精湛,一边被二位将军的对话逗得前仰后合。

林勰不知谢老三去登州经历了什么,却实在受够了这被人压着打的鸟气,大吼一声:“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