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食记(160)
他当年还是京城顶尖纨绔的时候, 最不爱与刘珙玩,这人一身痴肥、又没脑子, 给他提鞋都嫌,现在军中之职竟还在自己之上了——
什么东西?
林二公子的气儿实在不顺。
谢沣晓得他怒从何来, 但也无时间去安抚, “若如此, 那左总兵的嫡系岂不是要翻了天来?”
“现在看着是如常, 但内斗是早晚的事, 如今外敌当头,提州将是凉州最近增援之处,这样安排是嫌大家日子太好过么?”
林勰这话完全在理,但事态,倒似乎不至于这样差。
左总兵向来忠君,在朝政由贺峤把持后,他得君命严防凉州,如今他卸任,刘珙难以服众,大约正是提州缺口显现之时,沟通交流、安插眼线的不二良机。
能将提州军作为储备力量,随时为己而用最好不过。
若实在不成,能防得住,也是好的。
谢沣手指抵着下巴,问道:“左总兵的培养的副总兵是何人?”
林勰摇头,眼光掠过其他将领。
谢沣了然,不由皱眉,不晓得林子修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却还是挥手:“那先去查。今日便到这里吧。”
等人都走了,他才出声,“子修,你又胡闹什么?”
“哪儿胡闹了?”林勰不复刚刚义愤填膺模样,嬉皮笑脸道:“那个副总兵,大概与你沾亲带故。”
谢沣拍拍桌面,“好好说话。”
“你之前不是屡屡往提州递消息,想要知道你那大舅哥是否在那地从军么?这便得来全不费工夫了。趁着乱刚好查清,那副总兵名寻峥,郓州济水县人,年二十八。我看十有八九就是你那大舅哥了。”
“公归公、私归私,那边的军务插手还要从长计议,现在是否要将这天大喜事说与寻家妹妹听?”
谢沣想了想,“这事不急,先联系上寻峥再说。”
月棠已经等了太久了,这次万一不是,她可能要崩溃。
若真的要助其认亲,必得要万无一失才行。
——
寻月棠到营里的时候,谢沣还在帐中议事,这时节都是正经事,她不好打搅,只是去了最近的火头营,将自己带来的小食温上,又叫上狼牙、牵上点点一道去了营外。
点点是一匹小母马,因通体枣红、仅额上一点白毛而得名,如今还不到一岁,但性子温驯的不成样子。
它出生在去年六月初,母马难产,还是谢沣亲自上手给接生的。
当时寻月棠也在营里,见到母马的痛苦、见到谢沣的努力、也见到小马驹跌跌撞撞想要站立的蓬勃,伏在马厩的围栏,泪洒了一地。
谢沣支着手出来,满身满臂都是粘液、血水,怕熏着寻月棠,他站得很远,只是笑着说:“是匹小母马。盘儿,你与她取个名字。”
当时取的叫白点点,但叫着叫着,三个字总归是不如俩字顺口,就改成了点点。
后又过了十日,在寻月棠生辰当天,谢沣将这匹小母马送给了她。
谢沣生辰便是其母祭日,故而他长了将近三十岁,尚不曾过一次。寻月棠知晓正日子,也只是静静陪他一整日,将三餐都做成了正经席面,却到底不会提半句“生辰”。
寻月棠的前十七个生辰都是在家人陪伴下过的,但十七那年的生辰过后,遭逢剧变,此后生辰日便距离双亲祭日不足半月。
如今一年有余,也无哥哥半点音讯,她便也不再过。
谢沣在她生辰那天带她再入营,送她小马点点,送她漂亮合体的骑装,送她精致贵重的马鞍,亲自牵马,带她用自己的坐骑练骑术,只是在那日天色渐晚时问了句,“盘儿,今日你可快活?”
寻月棠没答话,只坐在高大俊猛的黑骑之上,笑着伸手,背后是大片的夕阳正好。
谢沣会意上马,与她同乘了一骑。
寻月棠扶着谢沣肩头,回身与他对坐,在马背之上与他长长久久地接吻。
仿佛万物都住脚在这刻,天地间只有双人一骑、无限霞光而已。
“点点,那时候幸亏不是你,小孩子可不能看这个。”
信马由缰,竟不知不觉又行到了当时地处,一地郁青、满目春花。
“走罢,我们回了。”
寻月棠瞧了瞧远处层峦,只觉往日种种又上心头,欢喜之余又一阵激烈的思念,当即绾缰策马,飞快地向大营行去。
行进木栅,正碰上谢沣出帐,正负手听帐前侍卫汇报些什么,蹙眉听完便要去牵马。
“三哥——”
寻月棠策马行近,一个翻身正落到谢沣怀里,“不要去了,我自回了。”
如今正是操练之时,除了巡逻与守帐兵卫外并不见多少人,谢沣索性大大方方带人入帐,“怎么这时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