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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玉(17)

她又想起雷雨天章之微来寻她的情景。

“唉……造孽啊……”

陈妈无声叹气,翻出耳塞放入耳中,躬身低头,默默清理被弄污的地毯和碎瓷片。

冷不丁,又想起来时司机诡异的问话。

陈妈认得那人,知他是跟着陆廷镇的,名唤张明斯,旁人都叫他老四。

雨夜往此处赶时,幽深车厢中,老四贴头皮有一道枪子烧出的疤。

他问陈妈:“你有没有见章之微小姐和镇哥眼生的人来往过密?”

陈妈怎么回答的?

她说:“小姐交的朋友多,我也不知有没有。”

-

章之微做了一个悠长的梦境。

梦里是刚到陆家的那几年,陆老板疼她,陆太太爱她,陆廷镇常买小玩具逗她开心。

就连现在处处针对她的张妈,那时候也是抱着她在陆家别墅中跑来跑去,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托着她到处跑。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微妙的改变?

章之微隐约记得是养父阿曼的忌日,按照规矩,陆老板让人陪她去上香——他本该亲自陪章之微,可惜被琐事牵绊住双足,不得成行,只委托可靠且忠心的人送她。

章之微记得来找陆老板的人脸上有刀疤,右手戴手套,垂在身边,好似是个假肢,从始至终,章之微都没有见他右手抬起过。

经过时,那个男人用厌恶的眼神盯着她,扭过头,啐了一口。

从那之后,陆老板和陆太太仍旧待她好,只是那些好似乎变了模样。章之微年龄小,却天生混着三教九流,高度的敏锐让她察觉到众人态度的变化,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张妈。

在章之微伸长胳膊让张妈抱的时候,她往后退好几步,淡淡地说:“小姐,我这儿忙,您去寻旁人玩罢。”

她再没抱过章之微。

唯一态度不变的是陆廷镇,他还是照旧带小玩具逗她,给她买漂亮裙子,抱她举高高……

然后。

章之微睁开眼睛。

浓郁的疲倦让她连睁眼都费劲,残留的最后意识是陆廷镇把她摆成俯姿。她垫着墨绿色的枕头,盖着墨绿真丝被,好似沉浸在一片墨绿海中。窗帘拉得厚厚,阳光无法穿越,这让整个房间中都陷入暗沉,看不清楚东西。

章之微双手撑着,半坐起,听见陆廷镇的声音:“醒了?”

骨骼关节响几声。

章之微吸了口气,她说:“陆叔叔又说无用的话。”

不醒难道是梦游?

她看不清时辰,只眯着眼望去,瞧见不远处的沙发上,陆廷镇衣冠楚楚地坐着。卷发英俊到犹如雕刻石膏像,他不抽烟,此刻却捏着一根,低头嗅了嗅,没有点燃,仍旧放回桌上搁的烟盒中。

章之微不知他哪里来的烟,现在仍旧有些冷,她双手抱肩,打了个喷嚏。

陆廷镇说:“以后怕是不能继续做叔侄了。”

章之微目不转睛望他:“都好。”

陆廷镇手指搭在桌上,他说:“说出去不好听,在你毕业前,明面上,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章之微眼睛亮了。

她当然懂陆廷镇的意思,明面上和之前一样,那私下里……

她忍着不适坐正身体,欣喜地问他:“我可以永远留在您身边吗?”

第8章 电话 冰山一角

陆廷镇看着床上的章之微。

她像是从浓绿色的海洋中生长出来的一株植物,美丽坚韧,无限生机。

他知她聪慧。

第一眼见她,还是陆廷镇闲来无事,去看阿曼临死前还在念的那个养女。

彼时对方还是个干瘦的家伙,看起来像根快要枯死的植物,偏偏顶上生出生命力顽强的嫩芽,仿佛能立刻突破禁锢疯狂生长。陆老板起初不想领养她,这孩子命格太硬,接连死几个亲人,做生意的人忌讳这些,原本打算将她随便送了人家,多给些钱,也算报答阿曼的恩情。

陆廷镇觉她可怜,也有趣,给她改名字,说服父亲。

“去找大师算算,”陆廷镇说,“乙之砒/霜,甲之蜜糖。或许这孩子旺我们。”

陆老板思考良久,认定他说得有道理——事情就此定下,章芝薇成了章之微,名字改得更有韧性,也更衬她。

陆廷镇教她待人接物,教她识礼知节,明辨是非。

然后拥有她。

陆廷镇不抽烟,他管教章之微严格,教她不抽烟不酗酒,更不要其他的坏东西。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颇为重要,陆廷镇只希望她莫要走阿曼老路,好好地,清清白白做人。

教人,须先正身。

陆廷镇绝非严苛他人、宽以待己的性格,他自己向章之微做好示范,撇除那些不良嗜好,就像此刻,他只在鼻下嗅一嗅烟,重新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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