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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玉(16)

表面一层润泽的砗磲佛珠被他捏在掌心中,他力气用得大,没有汗水,但那珠子仍旧黏到让手心发热。章之微呼吸有一层热,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发颤的潮。

甫一进家门,陈妈已经端了汤进来,笑盈盈地让他们喝些——她知两人已经在山顶陆家洋房吃过饭,只炖了清淡的羹汤,她瞧章之微脸色红彤彤,多问几句,章之微摇头:“没事。”

章之微今天喝汤快,一口又一口,不停歇。不知为何,陈妈看她好像很着急,陆廷镇不喝汤,他只坐在餐桌对面,看着章之微吃东西。

他虽然不吃,但眼睛仿佛要吃人,要将章之微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儿扯下来嚼碎,吞入腹中。

陈妈不安地站了许久,方听陆廷镇叫她:“陈妈。”

陈妈:“哎,我在。”

“劳烦您跑一趟,”陆廷镇说,“我有东西落在家里,您能帮我取回来么?”?

陈妈忙不迭答应,她脑袋单纯,主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佣人的,拿钱办事,最不需要的就是聪明脑壳。

门合上,章之微汤还没喝完,陆廷镇便推椅站起,掐她脖颈,要她仰脸。口中莲子还在,来不及吞咽,被陆廷镇勾走吃下,他那样的人,莫说共用杯碗,筷子都要拆新的。缺氧的感觉越发窒息,章之微只睁大眼睛,贪婪望陆廷镇,她在下,对方在上,他的睫毛浓如星夜,沉沉压压似乌云。

陆廷镇手掌的温度,贲张青筋中暴裂流动的血液,乌黑浓暗的卷发,淡淡乌木香。

快要不能呼吸了,章之微只循着本能发出仓促急促的一声音节,这一声也被陆廷镇吞下,放在她脖颈上的手稍松,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发。

终于分开。

氧气终于恩赐于她。

章之微眼前雾蒙蒙花一片,她呆呆坐在椅上,迷茫望向这个男人。

“少和那些男人往来,”陆廷镇触她脸,问,“你怎知他们不想杆你?”

他仍旧克制,黑衣黑裤,无论什么时候,陆廷镇都要绅士做派,永远都是高高在上陆先生。

陆廷镇养育她多年,照料她多年,予她身上的,何至金钱,更有深深心血。

章之微侧脸,咬住他手指,只用一双眼睛看他,语气坚定又温柔。

“我只要陆叔叔。”

毋需多说。

似火星落干柴,如伊甸蛇摘下红苹果,陆廷镇再不多言,将人扛在肩膀之上,过于猝不及防,章之微在他衬衫上留下几丝深痕,只听陆廷镇说:“我给过你选择。”

是的。

陆廷镇给过她选择,是继续风风光光地享受他的疼爱、做陆家的大小姐,还是孤注一掷,不在意可能的人伦道德,千夫所指,去做陆太太?

章之微选择后者。

大约她跟随阿曼时间久,骨子中亦是疯狂的赌客。

她就赌自己能赢,信自己定能博得他心,守得云开见月明。

章之微如此笃信着,她重重跌入鹅绒被,木门与门框相触,重重作响。掺了亚麻的材质衬衫是浓郁的黑,兜头罩下,似遮蔽眼睛的重重乌云。她陷在一片不可名状的黑暗中,恍若掉落荆棘丛中,手脚都被缚、遭深深牵绊。她看不到,但能听到,听伐木取道,觉入桃花源。

陆廷镇捂她唇鼻,她听到对方沉重呼吸。

“微微,”陆廷镇念她名字,“Claire。”

她是章之微,不是章芝薇。之微是他取的,Claire也是。

章之微说:“我是属于您的。”

属于陆叔叔的微微。

章之微坚信他是爱自己的,上次大抵是个意外,是酒精+美色酿造的一场美味荒唐。陆廷镇对她还是温柔含爱的,爱到连苦也不舍得让她品尝。章之微慢慢地吸着气,在黑暗中捕捉那些微弱的、开始渐渐腾起的萤火虫,它们好似带了烟花炸裂般的小灯笼,渐渐聚起明灿辉煌,在脑袋和眼前炸开。

然后陆廷镇一手握住她手掌,另一手捂住她唇。

弯月穿云,长虹贯日。

陆廷镇才准备今日夜宵。

混沌不觉醒,骤雨不终日。大约是风卷来海上的水汽,往家中赶的时候,天空下起大雨,陈妈匆匆忙忙取了陆廷镇要的东西,再度归家已是一小时后。

陆廷镇与章之微都不在客厅,灯亮着,章之微的瓷碗跌落在地,勺子也粉身碎骨。陈妈爱惜东西,心疼到低声叹气,俯身去捡,冷不丁听到沉闷木桩声,又伴吟声哦鸣。陈妈不由得心神一振,面色大骇,慢慢起身,立在光洁地板上,惶惶不安。

这……

声音未止,动静犹深,像是要拆房子,惊到陈妈坐立难安,额前落涔涔冷汗。

她捡起断匙,咬牙往前,跨出一步,一脚踩到黏腻的粥汤,好好一张长绒白毯被浓粥弄污,陈妈心一疼,低头瞧瞧,才恍然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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