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贱谁怜(52)

自那以后,易褚三日未来,许是张罗婚事去了。

倒是太后,易褚他娘,在第四日午时后驾临,慈眉善目,气度雍容,一照面就赐了翡翠镯子数只,做足了礼数。

我揣度着早晚有这么一日,太后亲临无非只为两个目的,其一,劝我走,其二,收服未来儿媳,可照这个情况看,劝我走的可能性更大些。

果然,待太后屁股坐稳,茶水也喝了半盏,遂对我道:“哀家知道你不缺钱,你缺的是自由。”

她一句话就深得我心,我笑笑,抱着“晓泪”坐到她对面,用沉默回答。

她又道:“你缺的那件东西,哀家自己没有,也缺了大半辈子了,可哀家却有能力给你。就看你稀罕不稀罕?”

垂下眼,我道:“请太后指条明路。”

但见她身边的宫人立刻递上一个瓷瓶,不消说,又是玩那种假死的老套招数。

我接过凑到鼻下轻嗅,却听那宫人解释道:“这药吃了无痛无感,大睡七日呈假死状态,只要姑娘于婚礼前七日内服下,婚礼自然不能如期举行,到时候太后自会派人送你出宫。”

我笑着揣起药瓶,起身行了大礼,算是拜谢太后成全。

太后走后,我也走回内间给“晓泪”梳毛,脑中始终盘桓不去太后临走前那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里透着无尽的凉。

那瓶药,我并不陌生,在普通的砒霜里多加了几味斑蝥,又融入花草掩盖了药味,不用多吃,一滴便足以致命。

我想,也许太后并不知道我有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送瓶毒药既可为皇上除去祸水,又可灭了吏王的后人,当太后的理应尽这个本分,也怪不得她。

是以,我若不死,也难保日后不会再遭她算计,唯有将计就计。

第十三章 ...

可将计就计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障碍重重。

托了百毒不侵的福,这瓶太后赐的毒药是派不上用场了,即使我真的服毒假死,独孤一懈和易褚也不会信,更何况我以往骗人无数,早就在众人心里奠定了谎话连篇的形象。可以说,这次是一锤子买卖。

是以,我列举了时下最流行的自杀手法,并用了排除法择选出最终拍案的。

药物、毒气等,已被否定。由于是假死,也不能玩得太大,所以割腕、刎颈、切腹等自残式,皆不适用。身处皇宫,锦衣玉食,冻死、饿死也绝对不现实。投湖、跳楼,只会被尸体出卖真相。

思来想去,唯有自焚——尸体焦了,面目全非,谁又能证明我没死呢?

妙哉!妙哉!

可现在的问题是,殿外有守卫,殿内有宫人,别说燎原,就是冒出个火星,也会被瞬间扑灭,又该如何成事?

我想,我需要帮手,并因此想到了宦生。

接连几天,我都会到御花园的假山石上守株待兔,一手遮着阳眯着眼瞄着太后宫殿的方向,一手托着腮并用食指绕着自己的鬓发,“晓泪”趴在我身前睡的极淡定,也不禁令我惆怅,若是我计划成功,它又将如何自处?

一日,老远的就见陈贵妃莲步徐徐,在众宫人的簇拥下走入了太后宫院的范围内,正和才走出太后殿的宦生迎上,就见宦生行了礼,二人交谈了会儿便起了口角,宫人刚要上前教训,反被陈贵妃呵斥而退,遂又说了些几句便高傲的率众越过宦生。

宦生独自愣在原地半响,低着头也不知想些什么,而后脚步虚浮一路走来,两眼无神,惨白着脸,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待她走近后,我举手投下一枚小石,正砸中宦生脚旁的地砖,引来她的注意。

她仰头看我,眼中含泪,我一怔,遂抱着“晓泪”轻足越下,站定在她身旁,啧啧有声的绕着她转了一圈,见她不自在的别开脸,这才笑道:“宦小姐,在下有礼。”

听了这话,宦生定定瞅着我,欲言又止。

“宦小姐往日架子端的高,出入总要前簇后拥,如今对上贵妃娘娘却败于下风,心里一定不甘吧?”我呵呵笑道,眼见她听后一阵懊恼,脸色阴沉的咬唇不语。

我又道:“可惜啊可惜,人家是贵妃,你是宰相千金,人家的靠山是皇上,你的靠山是听命于皇上的臣子,就算在这儿吃了再多的亏也没处可说,说了也没人可做主,只能图添家人的烦恼。”

宦生惊讶的望来,眼中闪过一道光,浮浮沉沉,遂低垂了眼掩盖过一切,道:“笑公子果然是个知心人。”

我乐了,被这声“笑公子”唤的极爽,“哎”的叹了声气,便斜靠着一旁的假山壁,哀叹道:“可惜啊,我这个知心人怕是自身难保了。”

宦生怔住,面上略带慌乱的望着我。

我状似左右看看,遂偷偷说道:“知道么,皇上有意让我男扮女装入宫为妃,就此将名份坐实。在下虽和家姐庄氏有七八分相似,但要是装做一辈子女人,岂不荒唐?可我又实在贪生怕死,不得不从啊!”

“不,笑公子是大丈夫能屈能伸,令人佩服才是。”

宦生连忙抢话道:“我和令姐也有一面之缘,初见她时也觉得眼熟,后来在小妹妓……再次见到笑公子,还不曾记及您就是昔日为我指点迷津的百贱生,而后想起,公子人已在宫内,这……其实若是皇上有意,不如由我举荐令姐入宫?皇上见了定是喜欢,也不会再为难公子。”

我呆住,万万想不到宦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甭管是女人的我,还是男人的我,都是我,而皇上要的是我,是这个身为吏王后人的我,就算真有第二个我出现,我的下场也是一样,又好在我是女儿身,否则早就小命不保。

我叹道:“在下也曾想过,可惜……皇上早就见过家姐,却独独对在下钟情,若非皇上性取向古怪,在下也不用发愁了。”

宦生大惊,捂住胸口瞪住我。

当此时,我立刻箭步靠近宦生,一把捉住她胸口的手,不顾她脸红的闪躲,攥得死死的,还说了一番连我自己也顿觉感人肺腑的誓言。

“宦小姐,虽说在下这辈子只会两件事,一是看相,二是看人,可偏偏就学不会看清自己,是以如今被囚在金笼里也怨不得旁人。家姐命途坎坷,被休下堂已伤心欲绝,幸好有在下时常开导,才没能投湖、上吊。如今,我既入宫,也不知家姐近况,心里万分忧愁,生怕她已想不开早就走上寻死的道路。为了表示对她的怀念,我将此猫取名为‘晓泪’,只因除了它,身边也没个能说上半句话的人……直到遇到了小姐,心中仰慕你的蕙质兰心,却碍于你我身份而苦不能诉,如今心知大势已去,也没别的可求的,只求小姐成全——赐我一死!”

原本我是想说,“牡丹花下死,最鬼也风流,于愿足矣”,但我转念又觉得玩得太大,更生怕宦生真的献身,于是改了词。

宦生神色晦暗的站在我眼前,单纯无知的脸上晃过一抹决心。

我便知道,这个帮手被我得到了。

两日后,神情憔悴的宦生登门造访,她也对我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大意是我是个好人,是个有才华的人,是注定要做个大人物的人,不能就这么为了她而牺牲,于是她决定助我逃出宫去,并让这宫里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再无后顾之忧。

说实话,我真的被她感动了,被她的一点就透的聪明劲儿感动了,遂也没扭捏便当下应了。

我连夜拟定了详细的计划书,经过十五次的修改漏洞,终于在翌日成型,并拿给宦生过目,她看后夸我有雄才伟略,我也夸她善解人意,她脸红了,我感慨了,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值得一提的是,行事的前一夜我先后接待了太后身边的总管和易褚。

那日傍晚前,易褚面带笑容的出现在我眼前,拿过红色的锦缎,他拉着我的手一同坐下,一同抚摸锦缎上的花色,对我讲解这一针一线的讲究,还说就是他纳陈贵妃时,双方也没穿过红袍,只是按着祖制定做了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