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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贱谁怜(36)

许久后,一吻过,他仍盯着我,我已上气不接下气的伏在他胸口剧烈喘息,脑子一片空,唯一的认识便是我被人暗恋了。

再抬头,他的一双眼睛愈发晶亮,弯弯眯着笑看着我,令我忽然有了对他挖心掏肺的念想,当下说道:“这是你几次吻我了?这么频繁可不得了,你得赶紧娶我过门,否则难保有一天我挺着大肚子与你拜堂,岂不是轰动全城。”

泄天机先是一怔,随即失笑,八成是被我感动了,揪着我的鼻尖调戏道:“都依你。”

我心头暖意徐徐,垂首掩饰收不住的笑意,拉着他的衣袖兀自耍着小女儿性子,任他为我撩开凌乱的发丝,只听他问我为何深夜不在寺庙内,却在野外徘徊。

我这才想起方才做的荒唐事,心里一个咯噔,生怕他窥见我身后的箱子,连忙紧抓着他的手,问道:“你怎的寻来的?”

泄天机说自从他收到我的信,又从送信和尚口中得知我的下落,本要跟着一起前来,却被京里些许事耽搁了,幸而得知我一切安好,这才先处理了事再追来,所以延误了几日。

我问:“京中有事?难道是‘老庄’的事?”

思及此,我又想起那天好端端的开业典礼被人搅和了,心理无比气恼,暗暗思忖若是知道是谁一定要抽筋扒皮伺候。

泄天机笑着安慰道:“已经解决了。”谁知话音才落,凉凉的又问:“你身后的箱子是什么?”

我傻住,合着他早就看见了,还跟我装傻……

我干笑着隔着衣衫摸他胸前肌肉,试图用美色软化他的好奇心,谄媚的说道:“没什么,没什么,都是近日来在寺里搜刮的细软,本想当做嫁妆的,却不巧被你发现,你总不会连未来娘子的私房都拿了去吧?”

泄天机显然不信,狐疑的望了我一眼,忽而松开抱着我的手,错开步子绕到我身后,还推我闪开半步,蹲□子搓着下巴研究那口古色古香且湿漉漉的木箱。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左顾右盼,正看到一块石块儿,本想捡起来朝他后脑攻去,但心里又舍不得,这时又看到脚边树枝一根,又想着用树枝戳晕他算了,可还是舍不得,于是陷入了苦恼。

情之一物真是害人不浅,以往若是遇到这种程咬金,就算我不将对方拍晕了也会横飞一脚过去,现下程咬金成了偷情郎,下手不得,只能用排汗抒发情绪,实在闹心。

泄天机“嗯”了一声,伸手把玩着箱子上的锈锁,状似沉思。

他每一个动作,都像使力撩拨我心弦般,震颤惊人,我却只能若无其事的浅笑注目,暗自急迫的想点说辞。

他道:“看这锁生锈的程度,应有十几年了……”

我背脊一僵,立刻先声夺人道:“啊!十几年?莫非我的箱子被人换掉了!”

泄天机侧首瞥了我一眼,显然知道我在扮无辜,却未拆穿,随即指锋一施力,只听“啪啦”一声,便硬生生的拽掉了锁和木槽之间的两片小钩……

我一喜,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推开,捧着宝箱咧开了嘴,双手攥了攥拳头,又僵硬的伸开,三五次以后终于要鼓起勇气打开盖子,瞪大了双眼准备迎接里面的宝贝。

就听泄天机在旁边阻止道:“小心有毒。”

我随口也道:“看谁毒。”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黑漆漆的布,却绝非寻常之物,布料质地堪称一流,每平方厘米的四方格子内都最起码布满了四百针以上的织线,密而有序,其中还暗藏着金线、银线,在月光下流光溢彩,触手时只觉得布料凉滑轻薄,选料精心,没个三五年的功夫是凑不齐的,更遑论绣功了。

我没顾得上看泄天机的表情,展开黑布一看,原是一件斗大的披风,看尺寸应是男人所有的。

也没有多想,我伸长双臂挥舞一圈,潇洒自若的用披风裹住自己,心花怒放的揪着两端转了几圈,美得屁颠屁颠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披风一角绣了个字:“喷”,立刻觉得这是为我量身订造的,遂起了占为己有的念头。

再抬头看向泄天机,却是面无表情,神情深沉严肃,若有所思,双眸含带着复杂的色泽,一眨不眨的锁住我,令我顿感寒冷。

我不懂他为何如此看着我,更不懂他本平静无波的双眸里会掺杂类似担忧、惧怕的意味,最不懂的是他脸上忽而流露的苍白和震惊是从何而来。

但是自小在山间练就的野兽般的警觉告诉我,他认识这件披风,并且这绝非是一件吉祥物。

才这么想着,就听身后一阵疾行而来的脚步声,应是不下二十人,回首看去,但见火光隐现,不多会儿便见到以念嗔为首的众僧人赶到身前。

火光之下,披风的流光黑色愈发璀璨,层次鲜明,随风摇摆之际展现迥异的诡异色泽,恍若夜魅起舞。

众人见到个个震惊不语,仿佛不认识我似地,与泄天机方才脸上的神色一般,面上逐渐浮现警惕、畏惧、小心翼翼等情绪。

却听众人窃窃私语:“吏王,是吏王……”

为首的念嗔上前两步,目光灼灼的将我锁住,眼眉间隐含着一丝痛的喃喃问道:“你到底是谁……”

忽而眼前红光一片,旧时景象忽隐忽现,透过念嗔的容貌,我似乎见到了山高水长之间一群壮汉与许多足踏官靴的人厮杀,又似乎见到了身披黑金披风的男子执剑刺伤了衣着鲜丽的妇人,耳风嗡嗡,婴儿啼哭灌入震颤,妇人的厉声谩骂令人撕心裂肺,又不知是谁挡住视线,仅仅一瞬之差,那人便惨叫着倒地抽搐,喷溅而出的热血溅在我脸上,辣辣的遮住视线……

我只觉得头晕目眩,心如绞痛,周身阵阵痉挛抽搐,紧接着黑暗来袭,遂双眼一翻,顺势倒进念嗔伸出来的双手中。

迷蒙间,最后只见念嗔似有紧张的神情,耳听泄天机的呼声,我却像被人抽干了气力,昏死过去。

那一夜,无穷无尽的梦境险些将我吞没,许多难以拼接的画面此起彼伏的呈现,好像说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又与我何干,却不知道为何要用我的脑子诉说。

梦里那黑金披风的主人高而健壮,矗立在山野之间,脚下血光淋漓,尸骨遍地,看不清他的脸,但见他转身迎来一娉婷姣好的妇人,霎时间你侬我侬,柔情蜜意,又听婴儿啼哭,妇人逗弄,男子朗笑……

似乎,这个和乐融融的三口之家负载了许多人的血债。

再次醒来时,我并未感到头晕心悸,就像是每日清晨睡醒一般的平常,令我也不禁怀疑昨夜的一切都是梦境罢了。

看了眼床顶上的装饰,知道自己身在寺院厢房,无由来的叹了口气,我又眯着眼侧首望去,泄天机正趴在身侧,蹙眉小憩。

看来他睡得并不好,颀长的身子窝在一角,一手紧握我的,一手随意搭下,眼皮下似有动静,应是还在梦里。

我正想唤他,他却已感应到般,呻吟着悠悠转醒,抬眼的刹那映照出我的倒影,迷蒙了一瞬遂对我漾出微笑,低头温温亲来,轻啄间问道:“睡得好么?”

我点点头,喉咙干哑火辣,拽着被子起身时,脑中思绪仍是一片混乱,泄天机见我愁眉不展便倒了杯水喂我喝下。

就着他的手徐徐抿着这山间清泉,我的思路也逐渐清晰,待喝完了水,也没多说话,兀自抱着双膝闭眼回忆。

这时,房门也被轻声推开,听那不疾不徐的步伐,应是念嗔。

“举手执棋,纵行千里,江山美人,峥嵘相随,不防昔日兄弟狼子野心,兵戎相向血光残,江山易主,美人香消,吏盛之间,功过参半,孰对孰错,留待后人评。”

鬼使神差般的,我低声道出这番话,顿觉胸腔内一阵钝痛。

耳边也豁然响起两道抽气声,抬眼看去,泄天机和念嗔皆不敢置信的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