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那一天(3)

成茁会意一笑:“可我说了,我除了名字都是假的,包括网名。”

周瞬不以为意:“你不说没人会怀疑。”

成茁愣了愣:“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周瞬:“看你怎么理解。”

成茁忽然不想死了,因为答应周瞬要给他发消息,但这不代表生死在她看来如同儿戏,只是轻生的念头因外力阻碍而被暂时性地压制了。她不想将这种情绪变化草率归类为“死里逃生”、“峰回路转”——这些词汇都过于侥幸和积极,压力尚在,周瞬随手抽走了一根稻草,另一根随时会插进来,击垮她。

上午八点多,她回到宿舍,倒头就睡。醒来时已是下午,成茁下床去卫生间,室友都揶揄地瞥她,其中一个打趣:昨晚累坏了吧。

看吧,另一根稻草。

明明是她亲手造就的问题,却变成了世界的问题,欺诈者自诩受害人,她觉得自己自私又可耻。她憎恶这样的自己。

突然之间,成茁后悔到极点,为什么没有在周瞬走后跳湖,明明解脱就在咫尺间。

她无法不“害臊”地笑笑,坐到书桌前,开机,履行约定,给周瞬发第一条消息。

奶味兔酱:你会焦虑吗?

空白人(他的朋友圈甚至也是空白的)的回复很快:偶尔。

成茁问:我没办法不焦虑。

周瞬:为什么焦虑。

成茁:因为虚伪。

周瞬:人多少都是虚伪的。

成茁说:你是个虚伪的人吗?

周瞬说:是。

成茁有些意外,因为他的表达方式看起来相当直率可信:我不觉得你虚伪。

周瞬:看,你不认为我虚伪,可见别人也不会觉得你虚伪。

成茁心头闪过一瞬间的崩溃,像刀片快速地划过皮肤,血珠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主要是那只是一时的,我的真实能力与我塑造呈现的形象并不相配,我每天都活在一种随时被拆穿的恐慌中,为了经营这种形象,我烦透了,要累死了,你有看我朋友圈吗?

周瞬说:看了。

成茁:都是假的。

周瞬:在“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这一点上你很真实。

成茁语塞:……

成茁:那我要说什么。

又能说什么。

周瞬:比如你的“假”具体表现在哪些方面?

成茁回:很多。

她警惕起来:我们关系深到可以聊这些了?

周瞬不再继续这个问题:你喜欢你现在的网名吗?

成茁说:不喜欢,但已经习惯了,我们一个寝室都是这种软妹款名字,很多男生也喜欢这种名字。

周瞬说:你可以改掉。

成茁猜:我看是你不想见到这个名字吧。

周瞬:我已经给你备注了,对我影响不大。

成茁好奇:什么备注。

她没想到周瞬这么睚眦必报,他说:我们关系深到可以聊这些了?

成茁:……

成茁:我要改什么,给个建议。

周瞬:不用问我,改成你想叫的名字就好。

成茁想了想:麻辣兔头。

对话框里安静了一会儿。

周瞬:晚上出来吃麻辣兔头。

第三章

傍晚五点半,成茁准时赴约。学校西门仅一家川菜馆,评分一般口味一般,但店面位置优越,所以从不缺客源。

见到周瞬时,他已经换了身衣服,卡其色卫衣,黑长裤。入春后天黑得比往常慢,所以他的个人特征要比夜间看起来鲜明,尤其肤色,白得夸张,还不是单纯的冷白暖白或橄榄皮,是不会为环境所转移的白,人形日光灯,格外吸睛。

“你也太白了。”

碰面后,成茁忍不住说。

周瞬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惊叹,眼底无澜,不置一词。

在店里坐下后,成茁第一时间注意到男生接餐单的手,窄长,雪白,连关节都是粉色的,但骨骼分明,不会有雌雄难辨的味道。

接着,男生用另一只手招呼服务生。

他开始点菜:“小份麻辣兔头。”

而后,再无下文。

服务生看看周瞬,瞧瞧成茁,提醒:“……就一道是吗?小份兔头是两只。”

周瞬点点头:“就这个。”

服务生转脸冲成茁确认。

成茁说:“就这个。”

桌边没了人,周瞬直视成茁,任由她看着。他似乎对任何视线都无所畏惧。

成茁问:“你的个人管理是不是很严格?”

周瞬说:“什么?”

成茁问:“每天戒糖,擦防晒,抹身体乳,绝不熬夜。”

周瞬喝了口水:“昨晚你见到的是谁,我的分/身?”

也是。成茁低头端自己的水杯。

她忽然警觉:“说好了,你请客我才来的。”

周瞬颔首。

成茁放下杯子:“但我没想到请麻辣兔头真只是请麻辣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