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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冰(82)

作者: 桃籽儿 阅读记录

分明已然有些质疑和不快。

徐冰砚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翻腾的墨色,在徐振和冯览的审视中不动声色, 说:“意外遇见了英领事罗伯特先生,他和薛家的薛静慈小姐一同去了一个叫汤姆森的英国商人家里谈生意,问候了几句。”

这话也不假, 只是掩盖了白家人和革命党的存在, 徐振半信半疑,又问:“再没有其他的了?”

徐冰砚面色如常, 答:“没有了。”

徐振再没说话, 只是沉吟着,那双浑浊的老眼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的义子,仿佛在估摸他方才那番话的可信度。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个分秒都是潜藏危机的凌迟, 徐冰砚肃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气氛有种凝固般的僵持。

最终还是冯览先打破了沉默,在徐振身边谏言:“那些革命党眼下应当还没出上海,依我看不如在码头、车站、出沪要道增设关卡严加排查——尤其是码头, 他们眼下最大的指望就是流亡到海外去,一定不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神色狠辣,像条吐信子的蛇。

徐振还未收回审视义子的目光,听言只沉沉应了一声,沉默半晌之后才对徐冰砚说:“听到你冯叔说的了?”

徐冰砚低眉敛目:“是。”

徐振轻哼一声,意义莫明,说:“那就去安排吧。”

徐冰砚听言神色如常地敬了一个军礼,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在房门关闭之后徐振阴沉的目光却仍未被阻绝,冯览察言观色,弯下身子在他身边询问:“将军是怀疑……?”

徐振冷笑一声,又眯了眯眼,叹:“他终归是翅膀硬了,不听话了。”

这话的意义深着呢,冯览知道徐振是想起了此前在山东发生的事,遂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又问:“那将军想如何做?要么……”

目露凶光,比了一个杀的手势。

徐振见了却摆摆手,略有几分轻蔑,说:“那倒不必,他还不敢有反心,敲打敲打就是了。”

顿了顿,又不乏嘲弄地感慨:“白家那个女儿可真是红颜祸水,不单惹得隽旋为她伤神,现在还把冰砚的心思给折腾野了,让他胆敢在我面前说谎。”

话至后半已经有了沉怒的意思,冯览心中一凛,腰弯得更低,又从旁请示:“那如今抓捕白清远的事还继续交由他去做么?万一他把人放了……”

徐振冷笑一声,又抬眼看向了冯览,神情中的威严和算计皆令人心惊。

“派人盯着他吧,就当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一字一句地说,“倘若他敢放了白家那个小王八蛋……那他也就不必再回来了。”

冯览听言瞳孔一缩,当即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是”,即将踏出书房时又被徐振叫住了,只听对方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亲自去安排……”

黑夜无边。

另一边的白清嘉也是直到凌晨才返回家中,彼时她父亲母亲熬夜等在客厅里早已是焦头烂额,只差亲自出门满大街去找夜不归宿的女儿了。

她一进门贺敏之便泪流不止,控诉着:“你这孩子怎么总要教人揪心?眼下你哥哥已经成了通缉犯下落不明,倘若你再出了事我还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

真是肝肠寸断。

白清嘉这一夜见识了惊涛骇浪,此时人还恍恍惚惚回不过神,只勉强地应付了母亲两句,假称自己是在路上偶然遇见静慈了,两人久未相见就多说了会儿闲话,扯完谎又同双亲道歉,说下回再也不晚归了,态度倒伪装得颇为诚恳。

她母亲又哭了一阵,到后来总算是累得撑不住了,白清嘉见此赶忙让母亲身边的佣人扶她回了房,一转头便对上了父亲审视的目光。

他很严肃地看着幺女,沉声说:“到书房来。”

白老先生是眼明心亮的,可不像贺敏之一样好糊弄——自己的小女儿和她二哥何等要好?近日里为了找人都要豁出去钻妓寮了,哪来的心思再同什么密友说闲话?今夜晚归必然是遇上了事,没那么简单的。

白清嘉也晓得自己骗不过父亲,方才扯谎不过是为了避过担不住事的母亲,如今书房内只剩他们父女两人,她便总算得以将今夜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了。

白宏景听后真是不敢置信——他那打从生下来便一直不学无术风流浪荡的次子怎么竟会是个革命党!

他此前听了流言还全然不信,心想定然是当局搞错了,他那个儿子有几斤几两他还会不晓得?成日只知道糟蹋钱玩女人,是天底下最地道的纨绔子弟,笃定只要把人找到就能为他洗脱罪名,一家人又能平平顺顺地过日子,哪成想他竟发了昏、当真走上了这么一条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