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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卿(138)

作者: 临安教司 阅读记录

白秉臣半靠在床头,任由心中情绪翻涌,却不知从何处开始想起。

整个沧州城知道当年真相的只有自己和方敏,没有自己的准允,方敏是不会这么大胆的。想着梅韶最近也没有和平都里的人有什么联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梅家人给他留下了什么,让他摸到了端倪。

可是若真是梅家人给他留下了什么线索,按照梅韶如今的实力,不至于找了六年,才在今日得到真相。可若是梅家直接留下什么信物书信告诉他苍山谋事,为什么当年不给他,偏偏要等到今日呢?

反复思量都是不合情理的死路,白秉臣扶了扶额头,甚至隐约觉得这件事背后有些什么阴谋。或者是多年浸淫官场给他的习惯使然,他遇事总是先想三分坏处,这样的戒备和顾忌已经刻入骨髓,很难更改。

脑中略过方才梅韶失控的哭腔和脸上的红痕,白秉臣心上狠狠一揪,疼痛又卷席上来,一时眼前发花,头晕目眩起来。

他最见不得梅韶哭。

从他少年时打了败仗在自己怀里哭过之后,白秉臣就再也见不得他落泪。

梅韶的眼睛本就生得好看,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平日里看着流光满溢,蒙上一层水雾后,本该变得楚楚可怜,可他偏偏连哭也是上扬着眸子,倔强又高傲地不肯让人看见那点水色,就更是叫人看着心疼。

白秉臣没有想到梅韶能在自己活着的时候知道真相,他的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面对梅韶突如起来的诘问,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怎么解释,也不知怎么分辩。

私心里,白秉臣一点也不希望他知道真相,他不该卷进来,他依旧应该是不涉一点纷争的逍遥人。即便理智上,白秉臣清楚梅韶在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之后,不可能再性情如初,可自己就是执念着想留住一点他当初的一点秉性。

白秉臣是理智冷漠的,可在梅韶身上却有着隐忍不发的控制欲和求而不得的执念。

喜欢他是自己的事,无论他的看法如何,白秉臣都会固执地守着这一点点私心,年少时那些对梅韶来说微不足道的关心,已经足够支撑自己背负所有,也依旧足够自己这样走到死亡尽头。

直到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端到白秉臣的眼前,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季蒲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你在意他。”

见白秉臣一言不发地端过药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季蒲盯住他的脸,突然开口。

指尖轻轻颤了颤,白秉臣将眼中情绪都掩在热气之下,没有应答。

难得地,季蒲流露出一点不符合年纪的老成来,他伸出的手在白秉臣的头上停了停,还是轻轻落下,拍了拍,用一种长辈的口吻道:“我记得,当初在谷中的时候,一次暴雨,你救了一只翠鸟,那只翠鸟很是漂亮,你也很是喜欢。本来谷中和你同龄的人就很少,师姐她又总是郁郁寡欢,有了那只翠鸟陪着,你很是开心,日日陪着它玩,给它做笼子。给它喂食,和它说话。可渐渐地,它伤好了,你觉得它应当是自由的,就想把它放走。”

抱着空了的碗,白秉臣定定地看着被子的一角,听着季蒲的轻语。

“可它习惯了和你的相处,你不管怎么放,它都不肯走,后来你就冷着它,不再睬它,直到有一天它真的飞走了。你嘴上不说,可还是会无意识地盯着空笼子发呆。你私心里是想留下它,就像你刚才是想留下梅韶一样。”

季蒲看一眼抱着膝盖将自己团成一团的人,他甚少将自己这样柔软又孩子气的一面显现出来,可季蒲知道,对于政事,他或许是个老手,可在情感上,白秉臣一直是个逃避者。

他看着理性克制,只是因为自己一再地逃避,固执地去付出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并一厢情愿地不肯接受任何的反馈,或者说,他怕接受反馈。白秉臣可以接受默默付出之后,没有任何的回应,但不能接受说开之后被明晃晃地拒绝。

在他并不长的生涯里,在情感上鲜有的几次表露都是以被抛弃告终,他被从小到大依赖的母亲抛弃,被自己视为手足的周越抛弃。

于是,他再不敢露出半分笃定的情感,生怕被轻视,被遗忘。

只要不说出口,就不会有被拒绝的可能。这是他处理情感的奇怪定式。

“我看出来你喜欢他,可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秉臣。”季蒲看着他咬住嘴唇,并没有否认自己的话,继续道:“我不清楚你们之前有着什么样的仇怨,可看今日的情形,隐约是有些内情在里的。你是真的不信任他,才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说的吗?”

等了半响,就在季蒲觉得他不会回答,从他手中拿回碗,准备出去的时候,白秉臣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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