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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宋(389)

主堡的门厅是凹陷进去的,门厅的柱子是两尊三人高的罗马立柱——时穿曾恶趣的想将两根柱子弄成石像,但一弄成石像就有“翁仲”的嫌疑,而“翁仲”是树立在帝王墓前的,这就明显逾制了。同样的原因,盘龙柱也不能考虑,于是,门柱就成了光秃秃的罗马柱。

罗马柱下,环娘跺着脚,见到时穿过来,紧着喊道:“哥哥,怎地这么冷……那头相女婿,进展如何?”

时穿笑着摸摸环娘的头,问:“大家都去看相女婿,你怎么不去?”

“冷得紧,哥哥,还是屋里暖和,咱们回屋里说话……”环娘拉着时穿的走,一走进屋里她就甩掉了鞋子,大呼:“瞧,哥哥,还是环娘聪明,跟着哥哥住,地板都是热乎乎的,各位姐姐屋里冰死了,咯咯咯咯……”

赵师侠才一踏进屋内,顿时嘶了一声……

地板确实是热乎乎的,但这是四百年后才诞生于北欧的地暖技术:在架空地板下、龙骨之间埋藏着蛇形铜管,冬天管子里输送热水,夏天输送深井水,以保持房间恒温……唯有时穿的主堡有这套设施,其余的院落因为相距远,锅炉房输送热水的热散失严重,故而只能采取单独取暖的方式——如今那些院落,基本上没有烧暖气。所以环娘说她们的院落冰冰冷。

但这些是看不见的东西,赵师侠没法感觉,他所看到的是整块整块的瓷砖画。长方形的一楼大厅总共镶嵌着四幅巨幅瓷砖画,分别是春、夏、秋、冬四季景象。春天是农田里的农耕播种场面;夏天是码头上商船装货起航的景象;秋天是玫瑰园里采摘玫瑰的繁忙景象;冬季则是踏雪出游、行猎山中的雪景图。

每幅画都是由无数两尺方圆的正方形瓷砖拼接而成,上面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颜色层次分明,甚至连花园里飞舞的蝴蝶上,每一片鳞羽都精细入微,呈现出一种富丽堂皇的气象。

正对大门的地方,镶嵌着两幅高达两米,宽达五六米的落地镜,那镜子很银亮,人物映照的没有一点变形——赵师侠隐约听到一些传闻,传闻海州黄氏制作的镜子数量不多,每月只出产五百块左右,据说大部分被皇宫里采买入宫,一般人想采购,无论出多少价,根本没货。而皇帝常常拿镜子来赏赐群臣,每一位得到镜子的大臣都受宠若惊——他们得到的赏赐,不过是巴掌大的镜面而已。

据说,今上宫里有两块全身镜,跟人体差不多高——但举世唯有这两块。在没有听说有同类。更有传说这两块镜子已是天价,因为制作它的技术难度极高,那两块还是碰运气造出来的,从此无论工匠怎么努力,都不能保证镜面不变形。

赵师侠凑近那张镜子,仔细看看自己的脸。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相貌。

自去年以来,玻璃已不算什么稀罕玩意了,镜子才是最稀罕的。除海州之外,天下六大琉璃作坊日夜出产琉璃,恨不能将出产的玻璃渣汇成河流,但可惜,这玩意利润太丰厚,几大玻璃作坊迅速为此内讧。数位匠师跑出来自立门户,随后,小作坊遍地开花。

最初,玻璃的配方还是秘密,但随后皇宫内造开始拘拿工匠,在宫中设立营造局……工部知道配方了,这配方就不是秘密,天底下读书人只要有心,都可以去工部抄录一份。赵师侠爱好杂学,这种新奇东西自然不放过,如果不是受碱面产量的限制,估计他也会心动地开一家玻璃作坊。

可是知道配方是一回事,能落实到具体行动上,并把东西做出来、做好,又是另一回事——就如同现代,玻璃怎么做,度娘上都可以查到,可是真有心开玻璃作坊的并不多。如今玻璃作坊虽然遍天下,但真正做得好的只有八家,就有两家在海州,其中只有一家会制作玻璃,还限量发售,即使赵师侠是为王爷也买不到,所以他只能通过铜镜,模模糊糊的认识自己。

此刻的赵师侠,并不为时穿四面的玻璃窗惊愕;也不为屋顶垂下的琉璃灯新奇;通向二楼的那具宽大的、由珍贵柚木制作的楼梯没什么稀奇,楼梯上铺设的、松软的、脚一踩陷及踝骨的阿拉伯地毯也曾见识过,但这幅镜子,真的让他无语了。

许久,赵师侠嚅嗫地说:“我本来气势十足的来到玫瑰坞,准备开口求长卿兄一件事,可是……可是见识了长卿兄这座居屋之后,突然没了底气。

细细想来,还真是没底气:论家世,我一个远支宗室,无品王爷,对上时家宰相门第,也没什么优势;论财富,我家过去虽为宗室,几代以来擅长经营,家业也不差,可是面对如此的奢华,我感觉自己很寒酸;论才学嘛,过去我有一点自傲,可是在时兄面前却有点拿不出手,长卿兄已经编录了四本著作了,在下只是诗歌娱情……”

时穿突然插话,问:“赵兄跟开封府仪曹,曾经的保和殿大学士孟昌龄的族人孟钺,很有交情吧?”

时穿打断对方的话,是因为——古代人都将含蓄,一般不对比家世与财力。只在某个特殊时刻,才拿出来比较。这个特殊时刻是:求亲论嫁。而时穿对赵师侠的求亲还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好怎么回答,所以才打断对方的话。

保和殿大学士孟昌龄的族人孟钺,就是《东京梦华录》(不是《梦梁录》)的作者孟元老。

第三百四十八章 意外收获

赵师侠愣了一下,马上感觉到时穿拒绝之意——不让他比较双方家事,基本上等于拒绝了。

“我与孟钺兄在京城结识……”赵师侠沉吟着,思考着如何转化话题。

据说,北宋败亡之后,迁居临安的孟钺常怀念京师生活,便在晚年写下了汴梁生活的点点滴滴,因为这部书写得很市井,充满百姓生活的细节,于是成了研究大宋习俗的重要依据——赵师侠就在书后写了跋。

按照这种说法,孟钺现在还没有动笔的意思,而赵师侠一直喜好杂学,爱收集此类书籍,因此与同样爱好杂学的孟钺交从甚密,彼此引为知己……

赵师侠顺着这话题介绍着孟钺的情况,很好奇时穿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人,如今的孟钺只是一个小吏,而且没什么文采,小吏的位子上一坐就是数十年。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不会与时穿发生交集吧?

赵师侠再考虑措词,褚素珍与崔小清已听出了他的意思,时家的事情两人都不方便插嘴,褚素珍赶紧招呼:“小环娘,你领我们去楼上坐坐,上次来我走马观花看了你的闺房,如今你又添置了什么玩意?”

环娘眼珠一转,对崔小清说:“崔姐姐,这院子你也是半个主人,不如你领素珍姐姐转转吧。前头相女婿,嗯,簪子插在谁头上,让人心里直痒痒……”

其实,簪子插在谁头上,对时穿来说并无两样——崔庄女学的专业选择是自主的,那些急着想嫁的女孩,此前的学习内容自发的偏重于理家、操持家务以及女性魅力,也就是古代的“德容言工”内容。真正对经济学、对管理企业感兴趣的女娘,还在继续深造数学以及管理学。

随着家业越来越大,时穿的精力逐渐顾不过来,于是,那些学了经济学内容的女娘,便开始半天学习、半天实践,参与到家族企业的管理当中。她们现在能起的作用,最多是个监督者,具体的账目是由锦绣街的专业会计师来做,而发展方向由时穿确定。

不过,即使只能起到这样一点小用途,那些参与的女孩首先感到了学以致用的快乐,接下来感受到受人尊重的成就感——所以这类女娘大多数并不着急出嫁,她们正沉迷于职业成就中。在她们的预期中,随着时穿的产业越来越划分精细,自己也将越来越举足轻重……当然,嫁妆也会越来越多。

得到环娘这一缓和,时穿考虑到男婚女嫁人之大伦,赵师侠这样的男子也算是理想夫婿了,况且想嫁的人他挡也挡不住——毕竟这年代都十五六岁议婚,而暂时不想嫁的人,估计也不觉得一个没品王爷珍贵……所以时穿马上把话题调转过来,笑眯眯的回答:“我与孟钺并不相识,只是偶然听到宜之谈起过此人,介之兄往来无白丁,这样的家世,怎敢说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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