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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531)

如果赵兴确实跟原来一样自律,那么,几位朝廷密探连番送来的报告就甚为可疑。到底广南发生了什么,让他们一入广南,便立刻变节,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关键——这就是孙琮此行需要寻找的答案。

孙琮肚子里组织了语言,慢慢的诱导老丈说:“老丈,东坡公去了琼州,不知道琼州最近是否发展起来了?我听说赵安抚对老师向来体贴,不知道他又在琼州给老师置办什么?”

那老汉甩了甩鞭子,意味深长的回答:“官人,我惠州百姓沐浴苏公恩情,可不敢随便说苏公的坏话——你们京城来的大官心肠不好,我们更不敢随口乱说。”

孙琮一下噎住了,他喘了半天,才喘过这口气来……剩下的旅程在沉闷中慢慢熬过。

马车进了惠州城,安顿好行李,孙琮急急忙忙带着几名从人赶往苏东坡原来的贬谪处——白鹤峰书院。如今这座书院主持事务的是广东参学政苏鼎,也就是苏轼的二儿子。白鹤峰下依旧人来人往,但却没有了往日的鲜活劲。

孙琮没有上山,他待在山顶下,细心的观察着来往的学生,只见几个异域装扮的学生正在边走边谈,话语飘入孙琮耳中,他们在说:“昔日诗圣李白曾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看来此言诚不欺我,过去我只听说大宋风华物美,锦绣山河,如今亲眼目睹,处处令人震撼,我们这次亡国,亡的实在不亏,大宋不可敌也!”

同行的另一名异域学子板着脸斥责说:“劳兄此话说错了,我们何曾亡国,原本我等都是象林郡的子民,这次只是回归故土,怎么能说亡国呢。经略使大人视我们为故国子民,你却要自外与大宋百姓,好不晓事。”

被驳斥的那名易于学生一脸悻悻然,却没有开口反驳。孙琮从他们的话里猜测出,这几名异域打扮的学生正是大理国的读书人,他心里暗暗竖起大拇指,赞叹:“离人好手段,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原大理国的百姓也开始以宋人自诩,这是好兆头。”

站在山坡上凝望了片刻,孙琮转身奔回城里,向惠州学政出示了自己的官身文告,求证说:“我刚才在白鹤峰下遇到了几名异域学子,听他们交谈,似乎是大理百姓,学政大人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学政嚅嗫不语,孙琮鼓励说:“我虽然来自京城,但过去也是赵兄的旧相识,我们在密州、在环庆都有交往,你有话直说,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向朝廷说。”

惠州学政点点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那座白鹤书院,是赵大人专门为坡公修建的,自坡公去后,黄鲁直大人等苏门四学士也偶尔来讲学,听说从明年开始,晁补之大人将坐镇白鹤峰。那些大理学子……”

孙琮打断对方的话,严肃的提醒:“如今没有大理了,在朝廷没有具体划分之前,只能说是故‘象林路’。”

惠州学政马上转换腔调,顺势说:“那些‘故象林郡’学子是在大理国……不,是象林路回归之时,被赵大人用刺刀押来的,原本是打算让他们熟悉我大宋官制,以利于象林郡迅速归化。

这些人来的时候,有的情愿,有的不情愿。不过,他们来到广南之后,赵大人许他们自由游览广南,在各府府学游学读书,每日还有车马费,膳食费……

也就是这几个月,那些故象林郡学子慢慢老实下来,他们大多数都安定下来,开始在各府学挂名学习。而我惠州白鹤峰书院今年年初纳入府学体制之下,这些故象林郡学子慕名挂单者有三十七人,如今已经学习两到三月后不止。听说明年赵大人将在他们当中选拔官吏,让他们回象林郡治理地方……孙大人,我惠州府学可是样样依照朝廷体制,没有逾越。”

孙琮撇撇嘴:“我就不说你了——贬官出任学谕,设立学府,这也是朝廷体制吗?你没有逾越,谁逾越了?”

惠州府学拍着手笑了:“孙大人,何必如此严苛呢?我们且不说司马相公(司马光)贬谪到京兆(西安),也开设府学授徒,程颐在京兆也在授徒,就说王荆公(王安石)吧,他三起三落,贬谪的时候何尝没有开学授徒,若仔细计较起来,当初怎么不禁止王荆公?”

“大胆!”孙琮抽了口冷气,赶紧说:“朝廷最近重议王荆公,将之配享孔庙,立于孟子之下,视为儒学第三圣!王荆公是你能议论的吗?”

惠州学政咧着嘴笑了,他悄悄的补充说:“我听说两浙一带将猪称为‘拗相公’,自赵大人来了广东,我广东也开设将猪称为‘拗相公’了……哼哼,猪也能站在孔庙配享,以为孔庙是猪圈吗?”

孙琮假装没听见,他吩咐说:“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我要去广州,对了,广东境内匪患如何?”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不出意料升官

惠州学政咧着嘴笑了:“孙大人说什么呢,我惠州通往广州的大路可是广东第一路,全广东第一条修的路就是我们,这条路上不少运输东西的,赵大人的老师在惠州,他能让这条线存在匪徒吗,大人既然是赵经略的旧友,就该知道赵经略治理民政是一把好手,如今,惠州通往广州沿线,十里一亭,三十里一镇,全是农庄,农庄里既有屯垦百姓,也有我惠州当地士绅。赵大人以军法管束乡邻,保管不会有破落子出来捣乱。”

孙琮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顺着惠州学政的安排,连夜跳上马车奔向广州。

惠州通向广州的大路果然是广州第一路,修这条路的时候,赵兴逢山炸山,遇水搭桥,大路笔直的通向天地近处,在这条直路上,即使夜间行走,也不虑翻车事故,孙琮坐在轻车上,边走边看,八九日后,抵达了广州。

赵兴不愧是地头蛇,孙琮抵达的消息比他本人预先抵达广州,等孙琮向赵兴府上递上名帖的时候,赵兴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一点没有耽搁的将他迎进府中。孙琮才坐定,赵兴劈头就问:“朝廷如何打算?”

孙琮从怀中掏出圣旨,苦笑着递给赵兴:“你的脾气,章老大人都知道,你就是索要战利品吗,朝廷许你的士兵保留自己的战利品,但皇宫里的违禁物需要尽数上交。另外,大理王需要迅速送到京城……

如今,看日子,天宁节是赶不上了,朝廷希望你在正旦前将大理王族送入京城,另外还有那些违禁物……”

赵兴点点头:“就等朝廷这句话了……除了大理王族,王宫里的违禁物品,我再给朝廷上交三千万贯,这些够了吧。”

孙琮摇摇头:“章相公的意思是,占婆国一个小国,也能搜刮一万万贯,如今朝廷西夏方面战事紧张,处处缺钱,希望你能再多交点。”

赵兴叹着气,辩解说:“占婆国跟大理的情况不一样,占婆国是外国,占领之后可以进行掠夺,但大理却是故地回归,我们不可能过于搜刮。

再说,朝廷也太贪心了吧,广西广东没有让朝廷额外花一个钱,轻取了大理一国,还将大理国库敬献给朝廷,朝廷不能这样索求无度。”

赵兴一直不接圣旨,孙琮将圣旨轻轻放在赵兴手边的桌案上,又补充说:“陕西战事吃紧,朝廷今年要求各路协饷,别处我不知道,广南东路的额度是一千二百万贯……这还是章相公额外照顾你。”

赵兴脸沉下来了:“我广东赋税两千万贯,再要加协饷一千二百万,还让不让人活了。”

孙琮强笑着,回答:“熙宁七年,广南东路协饷一千七百万贯,正税不过一千四百万贯,以你赵离人的手段,难道不如熙宁年间的转运使吗?”

赵兴呲着牙,冷冷的笑着:“熙宁开边是王荆公主持的吧,你忘了说,那场伟大的战争过后,全国百姓毁家离国,流民千里,卖儿卖女,妻离子散,你忘了两浙一带为什么将猪称之为‘拗相公’,我可不想广东的人以后把猪称之为‘赵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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