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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125)

两张弓,小弓上完弦后大约一米二高,大弓足有一米六。平民家中不敢储存太多的弓,赵兴装配好两张弓后,即把木箱盖好,重新收藏起来。

这两张弓,大弓他打算自己用,小弓打算给客人;两者之间的极端差别,正暗示双方的力量差距。赵兴打算先从心理上令对方屈服。

提着弓练了几下,赵兴又开始挑选箭杆,选取笔直的木杆、锋利的箭头、完美的箭羽,组装出一百支最优秀的箭,赵兴提起弓,准备去后院练习。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却见秦观摇摇摆摆的向这里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有两人赵兴熟悉,一位是李公麟,一位是米芾,这俩人身后是一名武官打扮的军汉。

米芾向来癫,他晃着一双手,还没进门就想赵兴嚷嚷:“离人,我来取墨的,你答应我的四彩墨该到了吧——我听说你的快船已经泊进了相国寺码头,家里运进百十箱子东西,光苏遁的玩具都装了几马车,我还听说:马梦得在四处推销四色绸,如此,颜料也该运到了吧?”

赵兴笑了,他收起弓,不客气的斥责:“咄,米公,谁会带着染布的颜料满街走?我那船是运货的,等货物售光后,快船再次返回杭州,然后,才能带来新颜料。”

那位武官看到赵兴的动作,他盯着赵兴手上的弓,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好弓,好漂亮的弓,如此大的弓……尊驾也好这一道儿,且让我试试弓如何?”

李公麟夹着一叠画纸,赶紧侧身向赵兴介绍:“这位是殿前都指挥使司所属,捧日指挥使张用张大人。”

米芾插嘴补充:“离人躲起来,倒是日日过的好生活——我都听说了,你们几个师兄弟躲起来吃大餐,好家伙,一顿吃了百余个菜,汴梁城都轰动了——也不叫我,好不晓事……还有,少游前日骑了一头千里宝马满京城访客,伯时兄(李公麟)听了,特地带张大人一块来赏马。”

李公麟一拱手:“惭愧惭愧,我去年画了一幅《五马图》,选的是御马监的御马,人都说契丹贡来战马雄峻,但我听说,那些马比离人的马尚逊色三分,故特地携张指挥一块鉴赏,它果真有那么雄健,我是没见到少游骑的马,快牵来看看?”

宋代武人的地位比较低,那位张用虽然是皇室亲信,但赵兴不开口,他不敢抢上前去抓弓,只站在原地巴巴的望着赵兴。赵兴正在考虑怎么回答,看他这副样子,顺手把弓递给他。

他拉了拉弓,没拉开,立刻咂舌不已:“好硬的弓,怕有三石,这弓,赵迪功扯得圆吗?”

赵兴微笑的点点头,还想继续闲扯下去,李公麟已兴奋的扯出他带来的手稿——五马图!这是五马图的手稿。

赵兴一看,眼珠就移不开了,他的身体在发抖——五马图啊!价值上亿美元的传世名。二战后,这幅画的原本已经失踪,只是摹本流传,全世界的人都没见过它的真迹,但他们都认为《五马图》并没有毁于战火,只是被某人悄悄藏起……没想到,我赵兴今天看到了真本。

它在我眼前,这个价值上亿美元的绝世名作正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凤头骢、锦膊骢、好头赤、照夜白、满川花,五位牵马的奚官则前三人为西域装束,后两人为汉人。前四匹马旁都有黄庭坚的题字,唯有第五匹马——满川花旁边没有任何字迹。后人曾怀疑这匹马是后来收藏者补上的伪品,但今天,赵兴可以确认:满川花在这儿,它在画上。

“好雄峻的……”赵兴品鉴半晌,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喊出了最后两个字:“……驴啊!”

众人绝倒。

李公麟面色赤红:“离人,休得胡说,这怎么是驴呢?明明是马,你有见过这么雄峻的驴吗?”

第六十五章 用尺子量出来的美丽

赵兴没见过驴形的马,他是以马的身高来衡量的。

牵马的是奚人,北京房山曾有一处奚人遗址,那上面残存的奚人床铺鲜少超过一米六五的。当遗址发现的时候,学界曾惊呼中国发现了北方小矮人,但经过详细考察,才知道这是宋代的北方大汉——奚人遗址。

赵兴没见过奚人,但他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身高超过一米七的人绝不可能睡一米六的床。所以,宋史中的“北方大汉”奚人,身高绝不超过一米六。

这些奚人的全称叫“库莫奚”人,奚人用的琴叫做“奚琴”,现代称“奚琴”为“二胡”,这是中国十大民族乐器之一。

库莫奚人牵的马,马头鲜少超过奚人身高的,而马肩与库莫奚人肩膀处于同一水平,甚至略低。

这样的身高是马吗?

只能是驴!

赵兴不知道:现代,有好事者甚至根据奚人的身高测算出马的高度,得出的结论与他相同,亦即:在宋代,蒙古马的身高已经衰退到与驴相仿。

那位军官还凑在赵兴身边,捱挨不走,赵兴不耐烦了,他一把抓过那张弓,连续扯了三个满月,神态轻松的把弓还给张用,并回答张用的疑问:“管军(宋代对高级统兵官的尊称),这张弓没有三石,一石也不足。”

人类历史上从没有出现过三石弓。因为拉弓是个持续用力的过程,还要克服初始阻尼效应,三石的弓全力拉开至少需要八石的力量。宋代一石合92.5宋斤,一石相当于59.2公斤。八石弓,拉开它至少需要480公斤力量,半吨——天哪,阿珠,快出来看火星人!

不过,古人虽好夸张,经常吹嘘自己的弓超过三石,甚至五石。但无论谁都吹不过金庸金大侠,在他的书里,郭靖能拉开三十三石弓。这样的弓,如果用尽全力拉一次需4882公斤力量。那么,郭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举起1953公斤的重物——估计他平常锻炼,都是拿着“桑塔纳”当哑铃使,提着“红岩重卡”上下楼。

李公麟还在与赵兴争辩,米芾已经毫不见外的扯着李公麟的手向外走,边走边直着嗓子喊:“马厩在那儿?少游,你带路,让我眼见为实。”

听到院里的喧闹,最闲的陈不群跑进来探头探脑,赵兴冲陈不群使个眼色,吩咐:“领两位大人去你父亲哪儿……米公,陈公,季常兄正在后院试骑新马,两位自去,我陪张管军试试新弓。”

张用憋足了力气也扯不开那张大弓。他颓然的将弓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张弓没有任何雕饰,只是用锉刀将棍身锉的扁圆,摸起来光滑温润。弓身木质透发着隐隐的香气,又带点玛瑙般的半透明感。木棍中间握手处加了防滑的木纹,张用虽然拉不开弓,但看到弓的材质与手感,有点爱不释手。他惋惜的直摇头:“好弓啊,惜乎弓力太强。”

宋代军人拉不开这样的弓可以理解,现代人对宋代军人的体力有个著名的讨论,就是“范阳帽原则”。宋代军人不戴头盔,而要戴毡帽——范阳帽。研究发现:这是因为宋人体质较弱,他们佩戴头盔无法跋涉行军与作战。

宋代军人为什么体质如此弱?进一步的讨论的结论是:他们的饮食习惯不合理。宋代虽然美食甚多,但他们甚少吃肉,民间没有吃猪肉的习惯,羊肉又少,只能供给宫廷与高官,而吃牛肉又是犯法行为。

严格地说:宋人类似平安时代的日本人与韩国人,由于佛教的盛行,举国流行素食。而占城稻的输入,又使宋国不为缺粮烦恼,所以素食在平民中非常受欢迎。

苏轼曾谈起自己在“乌台诗案”、以及流放期间的伙食花样——多数是素食,唯有一篇“黄州好猪肉”谈到肉类,也很少的谈到鱼类。

赵兴知道对方感慨的原因,他反身回房拿来了那张小弓。这根细树枝制作的儿童弓也许能适合张用,赵兴边递给对方边说:“管军试试这张弓,这是我幼年时所用的弓……管军试着称手,便送与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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