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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209)

变革是需要时间的,每一次变革都要产生社会振荡。赵武选择这个时间推行新货币,是因为晋国重新获得了霸权,在对外战争胜利的情况下,国君可以用大量的新钱赏赐功臣,由此,让国内对新钱的认识迅速普及。

但这些还不够,赵武还需要时间,晋国唯一缺少的就是时间。荀罃马上问:”你要改税收制度,你打算怎么改?”赵武竖起指头,说出两个震撼人心的字:“承包!”

悼公问:“武子,你能稍详细地解释一下吗?”

赵武回答:“现在国家财税困难啊!为了从每家每户那里征税,我们不得不养活大量的税吏,以便让他们走入千家万户……为了计算老百姓应该缴纳的税额,我们又要养活大量的计算师。但现在,我们本来就税源萎缩,同时,大量的战争伤残以及纳赋武士需要养活。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养活不能战斗的收税官吏,我觉得没必要。

收税,确实需要大量的人手。目前,我们对外战争频繁,百姓都去服兵役了,结果,我们收税的主要目标变成了商人。商人手中既有足够的伙计,也有足够的计算人才,所以,我琢磨着,干脆将收税这活儿交给商人,我们可以每年确定一个税收额,让商人们按这个额度交给我们税款。这样,我们等于提前把全年的税款拿到手了,却不用养活庞大的征税人员。”

魏绛目光一闪:“这倒是个好方法,我们可以提前拿到全年的税款,而后“量入为出”。比如今年,预先拿到全年税款,这次的战争经费就有了,然后,我们可以根据钱的多少,筹划该怎么打当年的仗。我们可以在年初、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心中就有了经费底限。”

得了,赵武本想拖延战争,没想到他的主意听到众人耳中,反而成了战争催化剂。光是魏绛说的这一项好处,就足以让在座的晋国正卿们动心。魏绛会前曾提出“战时经济”策略,可见,为了应付连绵的战争,晋国人都打算“均贫富”了。这时,赵武瞌睡递枕头,送上了包税计划,对晋国最不伤筋动骨,似乎是令百姓痛苦最少的战时经济策略。

士匄马上插话,问:“可我还有点不解---商人们怎么会心甘情愿承包我们的税收呢?我们可是要预收全年税款。年初的事情,谁能预测到年尾?商人怎会甘心预先垫款给我们呢?”

赵武笑眯眯回答:“这其实还是一个“经营”概念。如果按照管仲的经营学技巧,把整座城市当做一个产业经营,既然整个城市是一个产业,只要精心经营,总会有些收益。这收益或许很大,或许是亏本。但如果我们要求以去年税收额来承包城市,那么,商人们坐地投资经营一座城市,总比走南闯北投资其他产业,风险要小得多。这其中还有一些经营手段,需要对包税商进行培训……比如对城市商业环境的投资,市场如何管理等等。而这一切,投资人是商人,经营人是商人,我们无需花一点行政费用,只管坐享收益。光是因此减少的行政费用,就值得我们去实行这个承包制。”

荀罃表态:“不错,这样一来,我们可以把民政人手减少到最少,让晋国所有的武士都参加战斗,让军事之外的资源消耗减少到最低。而我们的官员也无需太操心民政,全部精力都用于对外做战。只是,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的那叫“包税商”是吧,万一他们要借机加重盘剥百姓,怎么办?”

赵武回答:“商人,比官吏更不敢加重盘剥百姓,他们只是收税商。商人是追求利润的,他们是我们任命的,只有收税的权力。正因为他们不是官吏,他们的作为不会引起百姓对我们政体的怨恨,而我们随时可以因为他们的违法行为,免除他们的权力。并且,免除他们无需任何行政费用。

我们只是把税收承包出去。司法权还在我们手里,税收的最终裁判权还在我们手里。也就是说:任命他们的权利在我们,撤换他们的权力也在我们。除了法律之外,我们可以明文规定:在什么情况下我们维护包税商的承包权,在什么情况下我们剥夺承包权,重新将包税权转售。一旦包税商失去承包权,预先给我们缴纳的承包款我们并不退还。

商人是追求利润的,为了避免失去包税权,他们只能在法律许可的情况下,在我们划定的框架内,精心经营城市。这样,我们不具体参与征税过程,百姓的怨恨不在于我们,而我们却能随时随地的行使对税收的监督权,撤换权。”

士匄再问:“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只要下功夫经营城市,承包商们总会有收益,如果这收益太大了,岂不便宜了那些奸商?”

赵武回答:“谁投资谁受益,天经地义。我们已经拿了好处,总要给别人留点汤水吧?再说,我们大可每年年底,根据全年的税额,重新调整下年的承包额。或者以某个额度承包出去,却要确定一个承包期限,到了期限,再用新的承包额,重新进行招商,让商人们竞争承包。”

士匄拍拍手,叹息“赵氏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崛起,不是毫无原因的啊!我没问题了,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魏绛笑着补充:“我原本以为自己的战时经济计划,能让国内集中所有力量赢得战争。但现在看来……武子刚才说的,其实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我知道一件事:我晋国第一经营能手,还是赵武子。他认为此事可行,我既然不懂,那就由他折腾吧!”

其余正卿对魏绛这话一起点头,悼公笑着做“结案陈词”:“商税与农耕的事情,寡人都交给司徒赵武子了,看来赵武子干得很不错。今年年底,我们会拿到部分城市的全年税款。明年年初,全国税收都承包出去,我们会预先拿到全国的当年税款。如此,这场战争,我们只要坚持到年底,明年,我们就可以用两年的税款打一场大仗(其中包括部分城市当年税款,以及预先拿到的全国第二年包税款)。武子的计划我很满意,照此实施吧!只是武子啊!你现在的精力似乎全在商业上,但寡人记得你家的垦荒工作做得不错,司徒这个职务,除了商业还有农耕,武子还要在农耕事务上多费点心,国家现在缺粮啊!”

乱了,一场讨论出兵的政治局会议,成了赵武的个人表演。如今,表演完毕的赵武准备鞠躬告退,他边撤边解释:“做什么事都要先有钱。我改革货币,改革收税制度,都是为了让国家先有充足的资金准备。然后,有多少钱办多大事。明年春耕,国家能在农业上做出多大努力,取决于诸位在战争之外,给我剩下多少资金。”

荀偃站起身来相送赵武,他偷笑着说:“小武,我们无论是决定今年出征,还是明年,都似乎轮到你家新军当先出战了。你出战前,可要把后续工作安排好啊!”荀偃这句话,彻底打消了赵武因获得甲氏新领地而带来的欢乐,他仰脸向天,郁闷的大喊:“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出了宫城,边往家中走,赵武还在琢磨赢颂的事情。说实话,他对这事总有点感觉难以接受---为什么各家族都在交通外国,大家都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却从来不以为这种行为“卖国”?比如这次,把自家战马卖给秦军,让赵武感觉不舒服。但齐策却认为赵武的想法不可思议,这让赵武很不舒服。

仔细推究齐策的话,猛然之间,赵武想通了。齐策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封建意识,他的话,其实每句话背后都隐藏着三个字:所有权。赵武是赵地的领主,他对赵地拥有完整的所有权,所以赵地与谁交易?交易的结果如何?收益如何?都与国君无关,所以他无需早请示晚汇报,无需恳求获得行使权力的许可---因为他已经是赵地的全权所有人了,他有决定权。也正因为如此,晋国各家族与别国、哪怕是敌国做生意,也无需别人批准。而所谓的“别人”,他们对自家领地之外的领域,没有管辖权,因此无权指责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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